第十九章
吴淞得到消息回来时,府里正一团糟。
枚夫人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相公,妾身在自己府里竟被一个外人欺负成这等样子!妾身脸面全都丢尽了,活不下去了!”
吴淞被吵的头疼,但又怕枚夫人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只得耐下性子安抚着。
仔细询问下才知道今日府里发生的事情。
枚夫人瞧着吴淞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哭声减弱,她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开口道:“妾身牢记夫君说过的话,已经是百般避让着那边了。可是夫君,姐姐她又何曾把我和孩子放在眼里?今日她故意撞我,若不是府医妙手回春,今日您回府还能不能见到我和孩子还未可知!母亲后怕不已,这才罚跪了姐姐半个时辰。姐姐素常身体好,想来这半个时辰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可是她——可是她居然指使长宁到我院子里来作威作福,还将——还将我的贴身丫鬟给……”
枚夫人跪倒在吴淞脚边,好不伤心,似是再也说不下去。
“夫君,妾身自问从入府以来对姐姐恭恭敬敬,尊敬有加,不知到底是哪处这般让姐姐看不过眼,要如此打压迫害妾身,早知……早知如此,当初妾身就算是嫁给一个贩夫走卒也好过像今日这般!”
“好了!“吴淞斥责道:“如今还说这般话做什么?你已入我府邸,还谈什么当初?”
枚夫人抽抽噎噎。
吴淞捏紧眉心,才将跪在脚边的人搂进怀里:“好了,你的委屈我已知晓。孩子会平安无事的生下来的,你莫要杞人忧心!”
枚夫人顺从的靠在吴淞的肩膀上,她垂下眼眸,眼底泛起的是阵阵冷意。
她说了这么多,吴淞却没有半句要去盛月曦那边替她讨回公道的意思。
可她却知道,她今日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再说就要惹吴淞厌烦了。不过没关系,还有大夫人,大夫人一向不喜盛月曦,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夫人自然会抓住机会。
果然,吴淞刚从枚夫人的院子里离开,本想去盛月曦那儿问一问情况,却被下人叫去了大夫人那儿。
吴淞看着远处盛月曦的院子,脚步停驻,到底是换了个方向,往大夫人院子去了。
说来说去还是这桩事,但他敷衍的了枚夫人,却敷衍不了大夫人。
吴淞无奈道:“母亲,左右不过一个丫鬟而已,何必因此伤了全家的和气呢?”
大夫人猛的拍响桌子:“全家的和气?她盛月曦何曾将这里当成家里过?她心高气傲,怕是从来没将这小小的侍郎府看在眼里!”
“母亲,您多想了。”
“呵,怕不是我多想吧?淞儿,今日虽只是一个丫鬟,但也能从中窥探一二。再者说当着我的面,那盛月曦都敢残害你的子嗣,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明日她就要踩到我这个老太婆头上来了!”
“不会的,曦儿不是这样的人。”
“你还要为她说话???”大夫人胸口起伏,几欲晕厥。
身边的嬷嬷连忙轻拍着她的后背,扶着人坐下。
后面自是一阵慌乱。
吴淞从大夫人院子里出来的时候一肚子气,所以走进盛月曦院子里的时候自然带了股情绪。
特别是整个院子里冷冷清清,连个迎他的人都没有。
他身边的小厮自然看出了侍郎心绪不佳,连忙问一旁下人:“夫人院子里的人呢?”
下人回道:“今日夫人身子不太舒服,说是谢绝见客。”
吴淞面色铁青,谢绝见客,他是客吗??
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屋外寒风瞬间灌进了内室,盛月曦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惨白。
春夏下意识挡在盛月曦面前:“大公子,夫人身体——”
“让开。”
春夏还欲再说,冬梅却拉住了她。
她从未见过大公子面色如此难看。
“春夏。”盛月曦嗓音虚弱:“你们先下去吧。”
吴淞一步步走到盛月曦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盛月曦嘴角扯了扯,“看样子,你是来问罪的?”
吴淞面色明明暗暗,半晌,他才开口:“你为什么总是如此?”
“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可是,从前的你,也不是这样的啊。”盛月曦嗓音很轻,像是风一吹就飘散无影踪。
吴淞:“所有的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盛月曦,当初我问过你的。是你说,你无所谓。是你让我将她迎进来的。”
盛月曦眸子的光好像一下子就散掉了。
是啊,他当初要娶侧室的时候,正是她和他闹的最凶的时候。
她那时说过的话何止这一句?
可他却偏偏听进了这一句,第二天就将另一个女人迎进了门。
盛月曦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已经太累了,累到她觉得她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再去爱他了。
这几年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场笑话,她都快要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吴淞。”盛月曦忽然喊他。
吴淞看向她。
“我们和离吧。”
盛月曦伸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肚子,她的嗓音很轻很慢,但一字一句却说的坚决。
吴淞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这就是你给我答案?”
盛月曦眸色很淡:“其实现在想起来,这句话在三年前就该说了,平白荒废了这些时光,你不痛快,我也不舒服。”
吴淞沉默,好半晌,他开口:“你还在为当初的事怪我。”
“闻珂在你心中就如此重要?你要知道,当初是太后要她的命,哪里是我一个小小侍郎能做的了主的????”
盛月曦知道他想岔了,但她并不准备解释,反而顺着他的话说:“有些事情,不是你我想当作没发生就可以的。”
“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她解脱自己,他也不必陷入两难的境地。
“我不同意。”吴淞似是怕她再说出什么,急匆匆地拂袖而去。
*
盛月曦回了将军府,除去春夏和冬梅,什么也没带。
长宁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吴淞正在丞相府外求见。
彼时,长宁正在贺裕庭的院子里喝茶。
贺裕庭抬手示意下人退下,才睨了一眼身旁的人。
“你惹下的祸事找上门来了。”
长宁饮了口茶,淡声说:“我已是手下留情。”
若是按照以往,她是决计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贺裕庭:“……”
“你太冲动了。”贺裕庭说:“你才带了几个人就敢在侍郎府如此大动作?”
若是那日吴淞回去的早,她能否全身而退都未可知。
毕竟她这可是踩在侍郎府的脸面上。
她没说话,贺裕庭叹口气,“你这几日先不要出门,我去替你摆平。”
区区一个礼部侍郎,贺裕庭还未放在心上,也并不担心他会掀起什么风浪,毕竟他贺裕庭想护着的人,这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动的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吴淞确实是没掀起风浪,但他的母亲却是一个死心眼的人。
吴大夫人直接告到了太后娘娘面前。
盛家和吴家的婚事,当初本就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不好不管。
况且这盛月曦如今还回了将军府,这不是明晃晃打太后的脸面,说她当初亲赐下的姻缘赐错了么!
太后自然不会承认自己错了,所以这错了的人自然是盛月曦和长宁。
太后对这个长宁没什么印象,听闻她的所作所为,讶然道:“丞相府的一个表姑娘,如今竟如此张狂了么?”
苏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她说:“毕竟贺相如今深得陛下宠信,他府邸的表姑娘,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太后轻嗤一声,“就这般尊贵?哀家记起来了,当初陛下就是为了她,落了福乐脸面吧?”
太后说的是当初在沧南馆的事。
苏嬷嬷这下不敢随意回话了。
因为她听出来了,这位如今在京都炙手可热的长宁姑娘恐怕要倒霉了。
果然,下一秒,太后嗓音从上方落下。
“明日宣她进宫,哀家倒要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胆敢蹦跶到哀家眼前来了。”
太后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她是特意派人在贺裕庭进宫的时候去传唤的。
远水解不了近渴,等贺裕庭得到消息的时候,长宁已经被人带进宫了。
康宁宫。
长宁望着眼前的牌匾,怎么也想不到时隔三年,再一次踏入这里,竟是如此情景。
身后,太监的声音不阴不阳:“长宁姑娘,请吧。”
长宁敛下眸子,掩住眸中阵阵冷意,跟着宫女一步一步踏进主殿。
*
明德殿,苏列打了帘子进来,祁淮眼眸不轻不重的放在了他身上。
苏列浑身一抖,连忙跪下。
祁淮嗓音很淡:“没接到人?”
苏列额上冷汗都要出来了,他上回明明都和长宁姑娘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长宁姑娘看着也不是个蠢笨之人,怎的如今居然做起这样的事情来了?
已经四日了,连着四日,长宁姑娘都未曾进宫,他每晚都在宣武门外候着,可是漫天风雪,哪里有长宁姑娘的影子?
“……明日就是除夕了,恐怕长宁姑娘在丞相府忙着——”
祁淮倏地轻笑一声,苏列还未说完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借口,这种借口连他都骗不过,怎么可能瞒得过陛下。
祁淮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绣着修竹的香囊。
才几天过去,这香囊上的玉兰香已经渐渐淡了,但仔细嗅去,丝丝缕缕的清冷玉兰还是会窜入鼻息间。
这是,闹小脾气了?
祁淮最不喜后宫斗争,更不喜被人甩脸色。但是奇怪的是,此刻猜测长宁恐怕是因为那晚渝妃之事闹情绪,心里却没有半分不虞,反而对这几日她拒绝前来赴约格外宽待了几分。
祁淮指节轻叩,扬眉道:“派朕的车舆去丞相府接。”
苏列一愣,长宁姑娘如此,陛下都不生气么?
还未曾细想,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祁淮身边的小黄门进来,跪下道:“陛下,丞相求见。“
贺裕庭?祁淮有些讶异,这么晚了,宫门都快要下钥了,他进宫做什么?
“宣吧。”祁淮道。
贺裕庭脚步匆匆的进了明德殿,向祁淮请过安后直奔主题:“陛下,长宁被太后请进宫到如今还未回府!”
祁淮眸色锐利,瞬间就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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