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柳知意早就听闻过玄云寺的盛名,一直盼着和祁旻一起来一趟,但祁旻却一直推脱公务繁忙。柳知意心知肚明,他哪是公务繁忙?他只是不愿和自己一起去玄云寺罢了。
这场婚事他就应的不情不愿。但没关系,柳知意心想,就算再不愿,他不也还是要娶自己吗?
就像如今,他就算再不愿和自己来这玄云寺,但却也不敢违背太后娘娘的旨意。
柳知意本不想再逼迫他,毕竟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梁王府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若是现在做的太过,总归面子上不好看。
但玄簌大师回玄云寺了。玄簌大师四处云游,回京都的次数极少,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若非这样,她也不会再拿太后娘娘压他。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为什么盛月曦突然冒出来了?
听着她一句又一句的辱骂,柳知意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她盛月曦有什么好神气的?不过嫁给了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她可是堂堂的梁王妃!以后甚至可能坐上皇后宝座!况且最近京都谁人不知她盛月曦已经被自己的相公厌弃了!
但就算心里再气,柳知意却心知,自己这时候万万不能动她。
祁旻还在这,祁旻本就对那位有愧,若是自己此刻轻举妄动,那——
她深吸口气,劝自己不要和这种泼妇计较。
可下一秒——
“柳知意你要不要脸?咱们珂珂不要的东西你也当个宝??”
听到这句,“嗡”的一声,柳知意脑子里那根弦终于崩了。
什么理智什么忍耐,全部化为虚有。
她顿时脑中什么都不剩,眼前只剩下盛月曦那张讨人厌的脸。和闻珂一样,那么明媚耀眼,那么地,高高在上。
她只想打碎眼前这张脸。
长宁转身看到的刚好是柳知意狠狠推开盛月曦这一幕,她瞳孔一缩,心顿时高高提起,下意识喊道:“月曦!”
他们是在假山旁遇到的,山体石头尖锐,不远处还有乱石堆。这一推,若是盛月曦磕着碰着了,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谁都没想到柳知意会突然在寺庙中动手,祁旻没想到,就连盛月曦自己都没想到。
霎那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祁旻下意识伸出手,可还没碰到盛月曦,不知从何处忽然冲出个身影,将盛月曦往乱石相反的方向推去。
而那道身影却因为闪躲不及,自己摔入了乱石之中。
盛月曦摔倒在草地上,她身边的丫鬟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去:“夫人!”
盛月曦推开丫鬟,跑到乱石之中,扶起长宁:“你怎么样?”
新露也没料到这场变故,明明自家主子往相反方向走了,为什么突然之间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飞奔过来救人?
“主子!主子!”新露眼眶通红。
长宁脚被磕上,动弹不得,脑袋也被撞了,眼花缭乱的。新露这丫头还在自己跟前哭,哭的她脑袋更疼了。
“别哭了,我没事。”
长宁不小心碰到伤口,“嘶”了一声。
听到盛月曦的话,她第一次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连长宁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眼睫在颤抖,她尽力敛下心中的所有情绪,装作第一次遇见她一般开口:“姑娘,你没受伤吧?”
刚刚自己唤她的名字,她没听见吧?
盛月曦紧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若是他人,刚刚救了别人,就被这样对待,肯定是要生气的。但长宁喉咙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新露看不过眼,推开了盛月曦的手:“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们主子刚刚救了你,你不知道道谢便算了,反倒是像我们是你的仇人一般?”
盛月曦的丫鬟也看不的自己夫人被一个丫鬟这样说,上前将盛月曦护在身后,“你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吗?敢这么和我们夫人说话?”
新露“嗤”的一声:“我管你们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分个孰对孰错吧?我究竟要看看到底是你们占理还是我们占理!”
“新露!”长宁无奈的喊她:“好了,先扶我起来吧。”
新露这才收回视线,搀扶着长宁起身。长宁知道自己此刻多说多错,但是盛月曦瞧着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就这么放她在这,会不会又被柳知意欺负?
还有吴淞呢?他怎么没陪在盛月曦身边?
长宁有很多话想问,但她知道自己一句话也不能问出口,只能在新露的搀扶下,忍着剧痛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她的眼神半分也没分给站在一旁的一对男女,仿若她们不存在一般。
倒是祁旻回过神来,拉过柳知意,呵斥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对盛——吴夫人动手了?赶紧道歉!”
“道歉?”柳知意不可置信的问:“祁旻你没听到她刚刚是怎么骂我的吗?她不仅骂我,也把你骂进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还要我道歉???“
“梁王殿下,我倒是要问问,你究竟还记不记得还有一月我们就要成婚了!”
祁旻看着柳知意声嘶力竭的样子,忽然就感到无比疲惫。他闭上了眼睛,良久,他将柳知意拉到身后,对盛月曦说:“月曦,抱歉,意儿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祁旻想为柳知意找一个解释,但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柳知意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大家都看在眼里。这种息事宁人的话,祁旻就算是想骗自己都说不出口。
果然,盛月曦看都没看祁旻。她上前,在另一侧扶过长宁,凝神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那儿有药,去我那儿吧?”
长宁抬眸,犹豫着点了点头。
盛月曦住的地方很近,直到被扶着坐到榻上,长宁才松了口气。
受伤的脚强撑着走了这么一段路,长宁疼的钻心。
还好没坚持回自己的厢房,不然这脚算是要费了,长宁心想。
盛月曦看了她一会儿,吩咐随行丫鬟:“晴空,拿我的腰牌回将军府请谷大夫过来。”
现下天色慢慢变暗了,此时若是回去请大夫,回来时定会碰上宵禁。
但她的腰牌,京都禁卫都认识,放行一个大夫,况且还是将军府内的,并不算难事。
“不必!”长宁道。
盛月曦转身缓缓看向她。
长宁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语气低了下去:“我……我自己略微懂些医术,不必……不必如此麻烦了。”
盛月曦看了她良久,才阴阳怪气的“呵”了一声。
长宁:“……”
长宁委实见不得她这样,她转头和新露说:“新露,你去将我柜子里的那个小木匣拿过来。”
新露略微思索了一下:“是那个雕着木兰花样式的么?”
“就是它。”
新露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什么,看了看旁边那个像是欠了她万两白银的女子:“……可是——”
“去吧,没事的。”
新露这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厢房。
新露离开后,盛月曦也让自己的丫鬟下去了。
整个屋子里只剩下盛月曦和长宁。
似有预感般,长宁和盛月曦同时抬眸,视线相撞。
长宁率先移开视线,还未想好该说些什么,就听见盛月曦的嗓音在上方响起。
“你究竟是谁?”
长宁顿了顿,回道:“长宁不过寺中一普通香客罢了。”
“香客?”盛月曦攫住她的眸子,压根不信她的鬼话:“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长宁眸光微闪,刚想开口,盛月曦就打断她:“你编,接着编!”
“……”
长宁沉默了,因为她看到盛月曦眼眶,红了。
盛月曦嗓音哽咽:“你还想瞒着我?你一举一动我再熟悉不过了。”
“你别想骗我!”
长宁眼睫颤抖,喉头滚动,所有情绪都涌在心口,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盛月曦抬手抹了把眼眶,直接上前扯开她的面纱。
看着她的面容,和以往找不出一丁点关联,盛月曦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怎么不一样了?为什么不一样了?”
长宁看着她失控的样子,心仿佛被撕扯成两半,一半麻木,一半鲜血淋漓。
她早就变了,从里到外,面目全非。
她轻轻握住她的手,嗓音沙哑:“月曦。”
盛月曦对上她的眼眸,良久,她甩开她的手,往下直接扯开她的衣襟。
长宁闭上了眼。
一点红痣鲜艳欲滴。
盛月曦盯着那点红痣看了很久,看到眼睛酸涩,眼泪慢慢掉了下来。
“闻珂。”她终于喊出她的名字,“你就是个骗子!”
长宁扯了扯嘴角,低声说:“闻珂早就死了。”
盛月曦心中一颤,再也忍不住,“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真的以为——真的以为——”
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三年前,嘉阳长公主薨逝的消失传遍大江南北。起初听到她压根不信,闻珂怎么会死,她只不过是回大凉了而已。她走之前明明答应过自己的,等来年开春,会回京都陪她骑马的。
她们约定好的,她一直都在等她。
可是,后来,吴淞亲口告诉她,闻珂死了。
他亲眼见到,满地的鲜血,将皑皑白雪全都给染红了。
长宁眼角猩红,她嗓音很轻,伸手碰了碰她的头发:“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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