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郁欢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突然轻笑出声,“恕我直言,您不过就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我凭什么信你?”
只见萧烛年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凭我——知道你的秘密。”
闻言,尹郁欢神色微敛,她再次对上那双笑意不减的眼眸,而她的眸底却是不加掩饰的杀意,“说来听听?”
一股劲风猛地冲破窗户,卷着尘土刮进屋内,烛台牢牢地定在桌案之上,烛火却疯狂摇曳几近熄灭。
萧烛年全然不理敞开的木窗,只待风尘重归安定,他才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衣摆,“你于十一年前被尹恒从街上救下,带回府中收养。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尹郁欢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失望,“您也说了,是当街带回家中,那么目击之人必定不在少数,虽说尹家未公开表示过我养女的身份,但只要稍加调查,便可得知真相。所以这件事情在高官权贵当中根本就没什么好遮掩的。像这种人尽皆知的秘密,王爷以为,用它来威胁我合适么?”
萧烛年的神情中有种说不出的狡黠,他将茶杯拿到鼻尖嗅了嗅,而后不急不徐地抿了一口,“不是威胁,是合作。你嫁我是为了保你父亲的安然无恙,我娶你是为了在我父皇面前争得一席之地。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尹郁欢的舌尖轻点莹白的指腹,她的双指在唇边摩挲,总算是扬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王爷不如先同我讲讲,我父亲到底犯了罪吧。”
“你父亲之所以被关押入狱,是因为最近来京的外族使团。”
“怀山西部?” 尹郁欢当即便反应过来。尹恒前几天的确是为此忙活了一阵儿。
“对,他们此次前来向朝廷进献了众多珍奇异宝,其中便包括一株灵芝。此等珍稀药草登记在案后,理应交由太医院保管。不巧今日午间,传出灵芝被盗的消息,经查,这两日出入药库的登记名册上,仅尹署令一人的名字。事关两国邦交,外加证据确凿,尹署令百口莫辩,最后父皇只得下旨将他关押候审。”
尹郁欢不由失笑,“无稽之谈。我父亲才不会去偷那种东西。”
萧烛年这才起身,准备将木窗合上,“就算是父皇也相信他,但是面对那么多外交使臣,此事也必须给有个交代。”
尹郁欢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也慢慢移向窗口,“懂了。事出在太医院,我父亲这个掌管太医院的署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即便是真的捉到了那个,所谓的真凶!”
啪嗒,木窗应声落锁,阻隔了窗外的所有喧嚣。
“聪明。”
“那我真是更好奇了,王爷欲将娶一罪臣之女,所图为何啊?”尹郁欢的手臂随意搭在椅背上,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萧烛年。
萧烛年被她紧紧盯着,却也只是用他和善的眉眼温柔以对,“此言差矣,既说了是互利共赢,又岂有罪臣一说。”
尹郁欢最后扫了他一眼才默默转回身,“看来王爷是找到了折中的法子。”
萧烛年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我父皇同尹署令的情谊,绝不仅止于君臣。只要谏言得当,必定达成意想不到的结果。”
“哦?愿闻其详。”
隔日,盛阳殿。
皇上执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两行字——君臣在前,岂怨众哉
他重新沾了墨,继续埋头,“你有什么事不能在早朝上讲,偏要到这盛阳殿来单独奏请?”
萧烛年站在台下,躬身道,“父皇息怒。此为儿臣个人私事,实在不便于在朝堂之上扰乱各位大臣谈论政事。”
皇上冷哼一声,只想把人赶紧打发了才好,“私事?你能有什么私事。”
萧烛年早已习惯了皇上的揶揄,对于他的态度也没有过分在意,“儿臣是特意来向父皇请旨赐婚的。”
皇上将写好的纸张拿起来抖了抖,“朕原本以为,你是打算孤独终老,修道成仙呢。与你年纪相仿的几位皇子世子大都成婚,纳过妾室,你却连一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有。怎么,是相中哪家的姑娘了,突然就想通,准备回归凡尘了?”
面对他的嘲弄,萧烛年面色如常,依旧毕恭毕敬的模样,“回父皇,是尹署令家的千金。她便是儿臣心仪之人。”
“谁!”萧烛年口中的名字显然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他将宣纸拍在桌上,视线紧锁在萧烛年身上。
萧烛年则平静地对着他的目光。语气淡然,字字清晰,“尹恒之女,尹郁欢。”
皇上顿时怒火中烧。他走下台阶,指着他的鼻子,“你是几天没进宫么,灵芝偷窃案还没有结果,尹恒还关在大牢里,你现在跟朕说你要娶她的女儿,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朕疯了。”
萧烛年顺势跪在地上“父皇息怒,儿臣其实就是为了尹署令之事而来。如若娶了尹家千金,灵芝偷窃的案子便可迎刃而解,尹署令也可逢凶化吉,度过难关。”
听此,皇上的态度骤然缓和下来,“怎么说?”
“怀山西部此次出使,名为和亲,实则是为了巩固两国邦交,他们也不想真的因为什么灵芝偷窃案而与瑾国滋生嫌隙。既然当下不能找出灵芝的下落,那么我们就给灵芝安排一个合理的去向。”
“继续。”
“如果儿臣在此时迎娶尹署令之女,那父皇便可顺势借怀山西部的名义将那株灵芝赠予尹府作为贺礼,既说赠予尹家,那尹署令拿走自家的东西便也无可厚非,又何来偷盗一说。再讲尹家世代为官,尹署令又是当朝老臣,其女与皇子成婚,必是瑾国盛典,怀山西部既是给瑾国进献宝物,那宝物又成瑾国盛典之礼,这只会给他们添光加彩。”
“这么讲,尹恒便是光明正大的无罪释放了。不错,你真是给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皇上面对萧烛年难得露出喜色。
“谢父皇夸赞。那,赐婚一事……”
“对,赐婚。”皇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打断了萧烛年的话,“说来怀山西部本就为了和亲而来,他们的公主早先便是相中了年儿你的,朕之前还一直觉得你们不合适,现下不如双喜临门,就将那西部公主与尹恒之女同时赐婚于你!”
尹府。
清水敲了两下房门,“小姐,外面有位李大人,说是有事找你。”
“李大人?”尹郁欢穿戴整齐,推门而出,“哪位李大人,他可说找我何事?”
“就是那位通察院的邢督,李知洲。”清水说着,便引尹郁欢朝府外走去,“他说有个案子需要找小姐配合调查。”
尹郁欢刚踏出府门,便看见了一道挺立的身影。
眼见那人转过身来,她便含笑问礼,“原来阁下就是通察院那个号称断案如神的李邢督,这身浩然之气可真不是一般人模仿得来的。”
“尹姑娘过誉了,在下实在担不起如此夸赞。今日抱歉叨扰,实为一桩命案,顾念您是门第之女,唯恐有损名誉,不便将您传唤到通察院审问,所以在下特意亲自来访,不知姑娘可否随在下走一趟案发现场,接受一些相关问话。”
他言辞公正而刻板,语调冷硬却不失礼数,这与其传言中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形象正好相符。虽说尹恒此时已下狱候审,但案子并未最后决断,他仍旧以对待署令千金的态度,征询尹郁欢的同意。
尹郁欢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死者,可是后街巷那个贾员外。”
“尹姑娘怎么会知道。”李知洲明显有些意外,“莫不是……”
尹郁欢适时地消灭了他的设想,“别误会,合理猜测而已。如果是我熟识的人死了我应该不会收不到消息,而与我不熟或者说不认识的人,近日又与我有过争执算是结了点小仇的就只有昨天药庄里那个蛮横不讲理的老头和他身边的小厮了,哦,也就是贾员外和他的仆人,话说主家的下人枉死通常不会掀起什么阵仗,能让李邢督亲自出马的,也就只能是贾员外他自己了。”
“姑娘还真是料事如神。”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还真是让李知洲莫名想到一个人。
后街巷。
尹郁欢同李知洲一前一后踏入贾员外家的庭院。
尹郁欢刚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那抹熟悉的背影:她来这儿干嘛?
周晚襄似是察觉身后来人,适时地回过头去。正迎上李知洲的目光,她便微微点头示礼。
李知洲明显迟疑片刻,在这陌生的白衣女子面上稍作停留,错身后方才收回目光,径直走向屋内。
尹郁欢见他已然走远,一把拉住周晚襄的衣袖,“你怎么在这儿?”
周晚襄如实道,“通察院的人找到我,说是有案子要我配合调查,我一听与贾员外有关,便知道她们也会找上你,我便说与你相识,可否带到一处询问,之后我就来了这里。”
“李知洲刚刚就从你身边经过,你是真不怕被他发现啊。”尹郁欢言语轻佻,似在调侃,又似乎略带警告。
周晚襄转头看向刚刚那人的背影,不甚在意,“出门做事都会伪装的,他没那么容易认出我。再说他也没传闻中说的厉害,蹲了我那么久,不还是没抓到我。”
“你心里有数便好。”
人是死在里屋的,李知洲便请郁周二人止步于外堂,询问昨日药庄冲突的细节。
“听说二位曾与贾员外发生过争执,能不能为在下仔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尹郁欢点头表示可以,“昨日他带个小厮来如梦药庄买药,我说没有,他们便想动手打人,如果不是阿襄姐在后院养了打手为防客人闹事,我一弱女子,此刻定不能是这副健全的模样了。”她故作委屈,好像只是口诉着昨日之事,都隐隐感到后怕。
“是啊,她一个姑娘家,伤了可怎么见人。”周晚襄言辞郑重,语气尽是对贾员外的批判。
李知洲看二位姑娘的神色,没有半点说谎紧张的样子,“原来是故意闹事。对了,他身上残留有猫眼草的痕迹,二位可知出处。”
周晚襄娟秀的眉眼依旧淡漠,她嗓音清冷,“我们药庄便有,许是到处乱摸,不小心沾上的吧。”
“嗯,这倒也解释得通。”李知洲想了想又道,“还要麻烦二位姑娘在此处稍作片刻,等我们勘察完毕,确认没有其他问题了,自会遣人送两位姑娘回府。”
周晚襄道,“无妨,您先忙。”
待李知洲走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尹郁欢缓缓转向周晚襄。
“你下的手?”
刚刚李知洲虽有意遮挡,但是门帘被人扬起的瞬间,她只需一眼,便知贾员外是周晚襄亲手所杀。他脸上刻着的红色血字,便是最好的佐证。
一个风字,刀痕深而有力,醒目扎眼。那是她的杀手代号,也是她每次杀人都会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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