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舞姬

沈云轻转头见伯父伯母已经走了,便对小燕笑笑,不再打扰她,独自顺着人流往歌楼的方向走去。

只是想起并未和宋征约定在哪里见面,实在有些失策!

还是决定就去歌楼,那处十分显眼,去的人也多,或许有机会碰到。

到了歌楼以后,沈云轻左顾右盼,入目一张张都是生面孔。她一会抬头看看灯,一会又看看脚下,一直到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都快把把自己挡住了,还不见宋征的影子,心里开始微微有些焦躁起来。

宋征远远看见沈云轻,并不急着上前,先从一边的摊子上买了盏花灯,然后提着它特意绕到沈云轻身后,一拍她的肩膀,在人回头时将灯笼举了过去。

如愿听见“啊”地一声短叫。

沈云轻回头就见一团淡黄色的灯光,被晃的失神了一瞬,待看清灯后那张脸,生平第一次心中竟冒出想骂人的冲动。

“你!”

“哎呀,”宋征笑道,"怎么皱着眉头,桂花灯,送你的,好看吗?"

说着把灯笼递过去。

沈云轻心仍旧有些怦怦跳:“你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

却也还是接过来,见四角的灯架上蒙着淡黄的纸张,上面寥寥几笔勾画着几枝桂花,是街头常见的样式:“我有一盏别人送的,画的是个兔子,比你这个精致,怕人多挤坏了就没带出来。”

“那正好,我这个是刚刚在摊贩那里买的,不值钱,你拎着玩吧,坏了也不可惜。”

沈云轻转着灯笼,不置可否,过了一会问道:“我们要去哪?”

“就在这。”

“在这?”

“马上该放烟花了,我以为你是想看烟花才来的,不留下来看吗?”宋征说着,有些疑惑地看向沈云轻。

这……沈云轻笑了出来,是了,现下这里人越聚越多,都是为了一会要放烟花的缘故,于是道:“看,我就是为了看烟花来着。”

不一会,随着第一声巨响传来,五颜六色的烟花争着飞向天空,到了最高点以后“啪”地绽放开来,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光彩照人、绚丽夺目,人们争相抬头观看,不时发出几声赞叹。

烟花足足放了有一炷香,结束后众人才心满意足地散开了。

“终于结束了。”

沈云轻看完这一场烟花,大饱眼福的同时,也要揉一揉受累的脖子,当然心中还是觉得酣畅淋漓,十分过瘾的。‘’

散开的众人大半跟她一个动作,宋征也活动活动脖子才道:“现在走吧。”

沈云轻:“去哪?”

“我知道城里有一家酒肆,他们家舞姬跳的舞堪称一绝,带你一起去看看。”

来到酒肆门口,站在那迎客的伙计认出了宋征,笑着催促他们快进去,里头人多得快要没有位置了。

宋征问:“味儿在吗?”

“在在,她今天都跳了好几支舞了,你们进去吧。”

伙计替他们掀开门帘,进去见里面果然坐满了人,宋征和沈云轻只在门边找了个位置,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指道:“你看,台上跳舞的那个就是味儿,全名叫苏察味儿,这儿许多人都是慕她的名气而来。”

其实何须他指,任谁进这店里第一眼都能望见,那舞台上轻盈婉转的女子是何等地绚烂夺目。

几个乐师在舞台的边缘席地而坐,奏出欢快的曲调。

伴着乐声,苏察味儿独自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她有一头微卷的栗色长发,长眉深目,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绿色的舞裙腰间系一条巴掌宽、火红色的带子,既显示出她纤细的腰肢,又随着她的动作不停飞舞,既飘逸又亮眼。

她的姿势也独特。

手中持着一个扁鼓,鼓身上是洁白的羊皮,又装饰有整齐的银铃和彩色的流苏。

舞姿柔美恍若一弯新月,银铃作响、腰肢柔摆间,身上的舞裙又像一朵逐渐盛开的花儿,不时露出她皎美的容貌、醉人的眼波。

酒肆里的人都如痴如醉地看着。

今夜这里还能有谁比她更醒目呢?

“她可真好看。”沈云轻喃喃道,却仍旧不舍得移开目光。

宋征也欣赏地看着:“是啊,她身上有一半异族人血统,所以长相略区别于其他人,还有你看她手上的鼓,这也是异邦之物,此舞就叫做‘鼓铃舞’。”

一舞终了,沈云轻随着大家一起卖力地鼓掌。

有几位客人看得兴起,不停地在下面拍着桌子叫道:“飞燕、飞燕、飞燕……”

苏察味儿撩了撩头发,随手把手中的鼓递给乐师,款款下了台,向宋征他们的方向走去。

她一路婉拒了许多打招呼要请她喝酒的人,到桌边时正好听见宋征带来的那个面生的小姑娘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是说她叫味儿,他们为什么叫飞燕呢?”

“宋征。”

她颇有警示意味地叫道。

“你又在外面到处张扬我的名字了是不是?”

宋征看苏察味儿一眼,笑道:“哪里,只是跟她说说罢了,再说了,我真的觉得味儿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苏察味儿白他一眼,径直坐下来,转而饶有兴趣地看向沈云轻:“这个小美人是谁,看着面生。”

被一个大美人夸了,沈云轻心花怒放的同时不禁有些害羞,宋征介绍道:“这是沈云轻,刺史沈大人的侄女。”

苏察味儿在朔州已有七八年了,对城里发生大大小小的事都了然于胸,沈让的家事略有耳闻,当即和颜悦色道:“怪不得,想必你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

沈云轻点点头:“我如果早知道这里有这么好看的舞蹈,也愿意早些过来的。”

这话听得苏察味儿很高兴:“跟你说话真是舒心,对了,你方才问我为什么叫飞燕,这其中是有缘故的。”

“我本名叫苏察味儿,我娘起的名字,她希望我生下来能领略到世间各种美好的滋味,就叫我味儿,可惜天不遂人愿,没想到吃香喝辣没我的份,吃苦受罪倒不少。后来跟着师父学艺,有‘飞燕一舞掌中轻’的典故,我想要靠跳舞出名养活自己,就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就叫飞燕,苏察味儿这个名字就不再用了。”

说到这,她看向宋征,似怨道:“这事我只告诉了宋征和云意,谁知他们两个嘴里跟长了风草一样,见谁都说,我也就只能随大家愿意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宋征面上没有一点惭愧之色,其实就连沈云轻也听出来她其实并不生气,附和道:“味儿真的是很好听。”

“你倒是会替他们说话……”苏察味儿指着沈云轻笑出声来。

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一笑之下更是明艳动人。

笑够了,想起云意的事,正经向宋征问道:“云意送回去了吗?”

“嗯,”宋征道,“我亲自送到了云大将军家中,他的父母哥哥也都从青州赶了回来,他如今被好好地安葬在云家的墓园,和他家族中的长辈们在一起。”

“其实,他很喜欢朔州,就算把他葬在朔州他也会愿意的。”

宋征明白苏察味儿的意思,但这当然不行:“天子下令扶他的棺木回京,他父母亲族也一定很思念他,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去。”

苏察味儿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

她想起和云意相识,继而认识宋征,都好像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可恨老天爷不长眼,好人偏偏不长命。

气氛一时有些伤感,只见灯花闪烁,谁也没有再说话。

沈云轻见此情形也垂睫敛目,她虽然没有见过云意,但曾听宋征所说,还有这么多人都念着他,便知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怎么不惋惜呢。

好在没多久苏察味儿便抬头道:“看我们,今天是佳节,当着云轻的面说这些伤心的干什么?”她从桌上拿起酒壶,给三人倒满酒,率先举杯道:“不说了,我们敬云意一杯,然后我要接着去跳舞了。”

宋征和沈云轻都饮了。

苏察味儿一抹唇边的酒渍站了起来,又拉着沈云轻的手问:“云轻,你也跟我去跳舞吧。”

沈云轻惊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会跳舞。”

“那你来给我奏乐,琴笛笙箫我这里都有,你要哪个?”

沈云轻苦笑:“我也不通音律。”

苏察味儿还握着她的手,面上有些不信。,还是宋征作证:“她确实不会。”

才作罢了,这样一双十指细长的手,实在可惜了。

沈云轻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从前只觉学得不好,可遇见段夫人以后,愈发坚信世上或许真有不通音律的一类人,段夫人曾下大力气也没学会,自己何必再自取其辱呢,左右又不靠它吃饭。

她这样想着,看见苏察味儿回到台上,取回自己的铃鼓送给自己时,便十分地受宠若惊。

“这太珍贵了……”

“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希望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

两人推拒了几个来回,精致的皮鼓上串着的银铃发出一阵清脆窸窣的声响,对方真心实意地要送,沈云轻只好接了,又连忙道谢。

苏察味儿高兴地转身:“你们随意,我要接着去跳舞啦!”

她回到舞台上,刚站定摆了一个姿势,就引得台下人阵阵叫好。

宋征见沈云轻小心翼翼地把新得的铃鼓和自己灯笼放在一起,然后目不转睛地接着看苏察味儿跳舞,替她斟了一杯酒问道:“今夜都是桂花酒,你喝得惯吗?”

酒杯里散发出淡淡的花香,沈云轻随口答道:“喝得惯啊!”

她饮过天欲雪,如今见桂花酿也别有一番风味。

正如他两个出生在细粱城的人,坐在千里之外的他乡,看众人一起看貌美的舞姬起舞,却也都不觉得孤独。

家人只要互相牵挂,一时一日不在一起,也终有相聚的一天。

“父亲母亲安:

孩儿自到朔州,承蒙伯父伯母照顾,日常相处,悉如至亲。朔州甚远,风景异于京城,孩儿观此地山水民情,多有心旷神怡之感,百愁顿消,近日夜来秋风渐起,时人多病,父亲母亲宜保养身体,思亲念亲。

四女云轻顿首。”

墨色的小字写完最后一笔,沈云轻放下毛笔,等待墨水晾干,然后才好装进信封,明日让邮差寄出。

从细粱城到这里,自己走了半月,不知这信到父母手中是何时了。

小燕方才替她打水来洗漱,这会进来见自家小姐还没休息,便打开柜子,替她把今天带回来的东西收好,这铃鼓看起来颇为精致,只是这个灯笼嘛……

她认出这是今天街上二十文买一盏的灯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小姐,这个灯笼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就拿给园子里的小孩儿去玩儿。”

沈云轻抬头看那盏拎了一路的灯笼。

“留着吧,”她最终道,“替我仔细收好,小心别碰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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