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醒来

棣华醒来见自己身处在轮回殿的房间内,一切摆设都还是往常模样,没有丝毫的不同。意识慢慢回笼,偏头见香炉里的东西已经燃烧怠尽,空气中那股清苦气息也此刻也消散了个干净。

这就是醒来的原因了。

她动了动身子,扶着额头坐起来,只觉得脑中一齐涌上来的记忆太过杂乱,像个没有线头的毛团。

身体四肢传来酸痛的异感,骨骼发出的轻微细响,这一切都提醒着她,种种都是前尘旧梦,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门上的禁制没有变化,中间并没有人闯进来打扰。

我这是躺了多久?

过往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按卫戍的说法,自己前世确是沈云轻无疑了,这来源可疑的附见草确实有效,让棣华一缕神魂借着当年的身体落脚,耳目心神如细细的蛛丝一般发散开来,身临其境洞悉当年发生的一切相关事宜。

她看见回沈家发生的一切,看见和宋征的相遇,还看见牢里死去的沈摇芳,看见皇室的手足相残和野心,看见朔州的田野,看见玉鹄关的铁甲……前世发生的一切,被一个谁也望不见的看客尽收眼底。

但也只是看着,不能插手分毫。

况且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沈云轻,也就是前世的自己,为什么会自杀呢?她明明说“我见了越多,就越想好好活着”,那时的心情不会作假。

宋征的死给她带来怎样的打击?

如果注定宋征最终死于战场,又是哪里的战场?

难道玉鹄关最终还是破了吗,朔州又怎样了?

宋征第一世历劫因何失败?

疑问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千头万绪理不明白,棣华微微焦躁地扯开一点衣领,还是感到有些闷,便起身拉开了房门。

新鲜的空气带着微微的沁凉,棣华大口呼吸的同时,眼风一瞥,竟然看见廊檐下有一个人。

“白渠?”

此刻独自坐在那里的,不是白渠又是谁。

棣华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并没有瞒过她,本来不想让白渠掺和进来才没有告诉她,如今看这样子,也不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白渠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到了棣华面前,先问道:“你终于出来了,你没事吧?”

“没事,”棣华摇头道,身体并无异常,法力也没有损伤,“我在里面待了多久,你是在我进去以后就一直守在这吗?”

若真是这样,劳她如此费心,也实在过意不去。

“从你那天慌慌张张地回来,到现在半个月了,”白渠掰着手指算道,“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愧疚,我并非每日时时刻刻都在这里,还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只是担心你万一有什么不测,闲了便来看一眼,见你门上的禁制没有什么变化就放心了。”

还好,半个月也不算太久。

“中途殿里其他人也来问过你的情况,都被我用闭关这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大家彼此间也没那么多的好奇,相信或不相信的都没有再多问。”

这么说来,也幸亏这里的仙人个个都风烟看淡,否则,连自己也没有看透的事,怎么向他人解释呢?棣华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轮回殿没发生什么要紧的事吧?”

“没事,”白渠道,“你呢,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这可真是说来话长了,棣华甚至不知从那里起了话头说下去,白渠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便心一横道:“我见到了曾经的一些事,我前世确实是沈云轻。”

“那……宋征?”

棣华点了点头。

白渠便明白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谈不上,她还没有看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疑问没有答案,只能接着向往事去寻。

“我只看到了一部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想来只能去找卫戍,附见草是从他那里得来的,或许很快我就能知道一切了。”

“好,好。”白渠连应了两个好字。

这倒是有些奇怪,棣华看向白渠:“你不拦着我吗?”

“我拦你干什么?”

棣华:“……”

人性的弱点,以前尽力阻止你做一件事的人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感激,而是……有些微妙?

好像只有你苦口婆心的阻拦,才能凸显我孜孜追求的无畏。

白渠低头扑哧一笑:“明白了,你是说这个啊……我确实是劝你不要执着于前尘往事,也希望你不要管他人的闲事,扰乱他人的因果,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她伸出手指勾起自己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破罐破摔道。

“前头那些劝告,你就当是我们相交多年,我的一点好心,我当然希望你永远不用回想起来路,希望你仙途平坦,但你既然已经决定了,从踏出那一步开始,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要怨谁。”

这是自然。棣华道:“我绝不后悔,更不怨恨。”

“好。”白渠爽快道,“那你就去吧。”

神仙也并不都是忘却前尘的,如果因此会扰乱我的修行,那或许是我本就没有做仙人的资格,何况已经是三百年前的往事了,我去寻我的因果,又会扰乱谁的运势呢?

她头也不回地向轮回殿外的方向离开。

白渠望着她的背影,还和上次一样选择不跟上去。

四周安宁祥静,她独自伫立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云轻。”

话也不知说给谁听。

“希望你得偿所愿!”

凡间。

一连几日都是好天气,宋征趁机把书都搬到院子里,摊开来晾晒着,省得发霉或蛀坏了。

屋里,他老师孙夫子咳嗽几声,也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到院里坐下。

在此之前,他已经卧病多日,宋征担心外面的风再将他吹出个好歹,于是只坐了一会便催促道:“夫子,起风了,我还是扶您进屋歇息吧。”

可巧话音刚落,孙夫子就咳嗽起来,眼见一声重过一声,宋征连忙前去替他抚着后背。

再次劝道:“咱们进屋吧。”

绕是如此,孙夫子好了一些后,还是手指颤抖地推开宋征的搀扶,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我快死了,宋征,你就让我再多看几眼门外的风景吧。”

这话不可谓不晦气,但也是实情。

他实在病的太重了,连郎中都摇头道没有办法,宋征一直跟着孙夫子念书,对他感情很深厚,眼见夫子的头发一天天花白,脸颊也逐渐凹陷下去,心中很是不忍。

老人一生没有成婚,也没有子女,病情毫无起色,一些弟子围在他的病床上,听他唯一念叨的心愿就是落叶归根,能在之前回到自己的故乡,一个叫奚城的地方。

如今终于实现了,宋征将他带回了故乡。

他用那双浑浊的眼睛贪婪而又怀念地看着面前的青山秀水,看着院里泥巴垒的矮矮的院墙,看着土里钻出来的野花野草,每一样都还像记忆里的一般。

他这副情态实在令人动容,宋征只好由他去了。

尽管那一阵阵的咳嗽听得揪心,但眼前的人却是真真切切地欢喜着的。

宋征在夫子身边找了个位置蹲下,仰头道:“您既然这么喜欢这儿,当时又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当然喜欢这儿,后面找到再好再清净的地方也比不了……”

孙夫子教学时便有怪癖,学生们大多在城里,他却坚持住在那穷山僻壤的地儿,还美其名曰是喜好清净,用山水养性,若非他实在有真才实学,教的也好,谁愿意每天跑那么远地追随他。

他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责备宋征道:“你这孩子,非要和我一起过来,我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只剩下一把老骨头,就是死在路上也不要紧,反倒是耽误了你的秋闱。”

话里透出十足可惜的意味。

今朝科举规定乡试日期在每年秋天的八月份进行,乡试进了的学子则可以赴京参加第二年的殿试,宋征为了送孙夫子归乡,让老人死之前能够瞑目,是放弃了今年的秋试的。

他不觉得可惜,乡试年年都有,与夫子的情义更重。

安慰道:“我作文章一般,去了也未必能考上,再说下年还有机会,这次有季和去就够了。”

季和便是和他一起拜师的赵季和。

孙夫子却把眼睛一瞪,指道:“他再好跟你有什么干系,我还就跟你说,赵季和这次去一定是能中的,你呢?不想想自己的前程!读书不为前程有什么用?”

眼见夫子话中激愤怒,他老人家在外面这坐了一会,心情刚好了一些,再说下去好心情又要变坏了,宋征出声打断他的诘问,岔开了话题。

“夫子,您刚刚还没说自己是为什么要背井离乡,离开这呢。”

孙夫子说教的话霎时便哽在了嗓子眼。

为什么离开呢?

老人双目失神,举目四望,没一会眼中竟然聚出一窝泪来。

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淌了下来,他徒劳地张着嘴,嘴唇一张一合地却发不出声,巨大的悲伤充斥着心房,被脑海中浮现的回忆打得措手不及。

孙夫子却实是老了,又病得太重,往日他绝不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更不会在人前落泪。

“宋征,宋征。”

孙夫子叫着宋征的名字,手在空中努力了几次才抓住宋征的手,他握着学生的手,那么地用力,苍老的眼中带着伤心与急切,不待张口说个明白,又忽然弯腰爆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

宋征心道不好,要抽出手替老师拍拍背,可孙夫子的手抓得紧紧的不肯放,难以想象他在病中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宋征急的抬头去看他。

学堂里向来儒雅温厚的老师此刻红着双目,是少见的狠切,咬紧了牙关,声音像是一条吊着的细线,绷得紧紧地,又带着不可忽视恨意。

他说:“宋征,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那些贼子祸害了奚城,祸害了这青山,祸害了百姓,不能看着他们有报应……我……我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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