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飞燕

顿丘挟着阿芷,领着苏察味儿回到自己租赁的院子里,一进门先将阿芷拖到屋檐下,从旁边找根麻绳利落地绑了,为免这小鬼乱叫引来外人注意,节外生枝,便再去要找块破布来用堵住她的嘴,转身却见苏察味儿已取出自己的手帕,伸手递了过来。

顿丘:“……”

这女人果然不一般。

“用这个吧。”苏察味儿眨眼道。

顿丘做了这么久的杀手,当下直觉苏察味儿有些不对,一般人见到杀人的场面不躲也就算了,怎么还敢出主意一直跟到老巢里来?

又说要和自己谈生意,两人明明只有朔州的一面之缘。

但……顿丘看了看面前娇媚的美人,又瞥了一眼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阿芷,觉得是这么多天的躲藏让自己变得畏首畏尾了,小孩、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一把抽过手帕,粗暴地团成一团,塞进阿芷嘴里。

处理完后,顿丘转身进了房间,苏察味儿紧随其后掩上了房门。

“说吧,什么交易?”顿丘大剌剌往椅子上一坐,这里是他找到临时藏身之地,家具简陋,除了睡觉的地方,唯有一张吃饭的桌子,两把椅子勉强好用,如果不是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们不给力,自己早该拿着酬金远走高飞,吃香喝辣去了,他恨恨想道。

苏察味儿微微一笑,她一路赶来,除了一把遮身的伞,背上还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包袱,现下她将包袱取下来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在对方的的注视下一层层地揭开。

美人手指遒长,解下的锦绣包裹之中,是一个一尺来宽的四方漆盒,做工肉眼可见的精致,四周描着华贵的花纹。

她将盒子也打开,里头堆的尽是些珍珠翡翠、黄金白银,光辉灿烂迷人眼。

顿丘眼睛看得有些发直。

苏察味儿将他脸上神色尽收眼底,又主动将自己现在戴的,头上的钗环,手上的镯子戒指等都一一撸下,毫不留恋地也扔进漆盒之中,然后将这一盒宝贝转了个方向,往顿丘面前一推。

红唇轻启道:“这是我全部的积蓄,请先生替我杀一个人。”

“什、什么?”

顿丘这会儿正缺跑路钱,好不容易将眼睛从这上头挪开,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听闻先生的事迹,慕名而来,请先生帮我杀一人,”眼神微微向下一勾,“这盒子里的东西就是报酬。”

“哈哈,好说,”顿丘笑道,大手忍不住就要向下抓去,还没碰到时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过心急了,于是在苏察味儿的注视下中途生硬地改了个方向,向外一扬,信心十足道:“你算是找对人了,说吧,要杀谁?”

苏察味儿脸上一直挂着轻曼的笑意,定定地看着他,柔柔地吐出一个字——

“你。”

顿丘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复杂道:“你是开玩笑的?”

苏察味儿摇了摇头。

“我真心要做成这一笔生意,怎么会千里迢迢的来找你开玩笑。”

顿丘挠了挠头,妈的!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他将挠头的手指向门外:“外头那丫头看见了吗,你说是你走之后我把她弄死,还是我把你俩都弄死?”

门外传来阿芷踹墙扑腾的声音,小丫头实在倔很,苏察味儿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先生不要着急,那小丫头口中说,被杀的人也有亲朋好友,不巧,我也是这亲朋好友中的一个,我得知友人去世的消息,不辞辛苦地来到这里,愿意用我全副身家,换你一死!”

顿丘心里其实已经模糊地猜到了一些,听到苏察味儿说“死”字的时候,霎时便抽出桌子下的短剑,想来个出奇不意,冷白的剑锋直指她的咽喉。

“臭娘们,想让我死,下辈子吧!”

“杀了你,这些不都还是我的吗?”

短剑锋利无比,在空气中划出个半圆,被推向苏察味儿素白的脖颈。

可却人并不如顿丘预料的那般血洒当场,苏察味儿柔软的腰肢微微向后一倾,恰好躲过剑刃,然后闪电般伸出自己纤细的手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度紧紧钳住顿丘的手腕,顺势向前一推,将剑刃推了过去——

剑身在空气中划出了完整的一圈,拿剑的手割开了自己的脖子。

“你……”短剑跌落在地上,沾着血迹发出当啷一声响动。

阿芷在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顿丘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察味儿,想问些什么,吐出的语言却破碎地不成调,鲜血从他的口中、颈部涌出,他站起来踉跄两下,然后一头栽到了地上,再也没了气息。

真正的高手只出手一次,然后一击毙命。

苏察味儿连呼吸都不曾乱,依旧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对着地上的尸体,开口似冰冷,又似嘲讽:

“先生果然讲信用,这些金银珠宝,你就留着慢慢花吧!”

她起身捡起地上的短剑,走出房门。

出来的不是顿丘却时苏察味儿,这着实出乎阿芷的意料,还以为是那个大块头坏人把这女人杀了,望见剑上沾染的血迹,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她便为这感到些许羞愧,像是自己怕了她似的,又故意挺起了胸脯,直直地望向苏察味儿的眼睛。

好像在说:“虽然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不怕你,要杀尽管来。”

她表现的这样明显,苏察味儿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别怕,”苏察味儿蹲下身子,拿下阿芷嘴里塞着的手帕,然后用短剑替她割开身上绳子,帮她松绑。

身上好几处受伤的印子,但阿芷得了自由了的第一句话便迫不及待问道:“你是谁,你杀了他吗?”

他指的便是顿丘。

“不,”苏察味儿手上解绳的动作不停,笃定道,“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阿芷听不懂,世上还有这样的傻子吗?

苏察味儿解释道:“准确地说,我出钱让他杀了自己。”

这话同样古怪。

“谢谢。”阿芷轻声道。

苏察味儿见她身上青青紫紫的一片,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不用谢,朋友相卫,古之道也,你既然是宋征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说到宋征,阿芷难过地低下了头。

“我能跟你学剑吗,我想保护一些人,也想为一些人讨来公道。”

苏察味儿摇头道:“不行,我学武功的地方你不会喜欢的,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身边还有很重视很关心你的人,你应该回去,不要让他们担心。”

阿芷想到段夫人应该已经发现自己没有回家了。

苏察味儿拿出一瓶药给阿芷:“这个药很管用,你按时上药,很快就会好的。”

阿芷接过来握在手心里。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察味儿,但是以后……”她有些怀念地眺望着远处,眼中似有万语千言,最终对阿芷道,“还是叫我飞燕吧。”

她缓缓起身,念:“人成各,今非昨。”

最初知道她的名字,与她交心论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阿芷的目光跟随着苏察味儿的身影,只见她走向廊台边,捡起原先搁在那里的伞,还如来时那般,步履轻盈地走了。

“小姑娘,今天的事记得帮我保密,记住,这人是自己杀了自己。”

声音远远传来,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阿芷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垂头看着手中的药瓶,不一会也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院外,家的方向走去。

苏察味儿说的不错,段夫人正愁里里外外找不见阿芷,学堂里问了也不在,她给门口的几个叫花子钱,让他们满城去帮着找,半天也没消息,正没有办法,满心焦急的时候,就见阿芷自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门口。

只是,满身灰土不说,露在外面的那么多伤又是怎么回事?

段夫人连忙拉她进来,有搬过她的头脸左右仔细查看,阿芷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嘴硬道:“没事,我没事。”,她把方才装着,当宝贝一样的药瓶掏出来捧给段夫人瞧,“夫人你看,我这有药,很管用的,等会撒上去就不疼了,很快就好了。”

“你,”段夫人又气又心疼,拿过药瓶子往桌上一磕,立在一边。

这是重点吗?

她审道:“是谁给的药,你去哪了,怎么回事你统统给我说清楚先。”

阿芷讨好地笑笑,扯痛了嘴角,又嘶嘶地呼气。

段夫人:“……”

“算了,还是先跟我去后面给你看看伤吧。”段夫人叹气,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拉着阿芷往后院走去,这药闻着倒像是好东西,只是,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别以为这就算了,等我看完伤,你该交待的都给我好好交待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

另一边,苏察味儿做完这一桩心事,快步离开,而后一路步行穿过几条街道,最终停在了平王府的侧门。

两扇朱红色的门扉紧掩,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后,才有人从里面微微启开些门缝,目光询问地看向她,苏察味儿袖手递上一块玉牌,那人虽不多言,却能一眼认出来,侧身让开一条细道,苏察味儿向前一步,身影闪了进去,彻底消失不见。

她进去之后,门再次关上。

此后,朔州的酒肆里少了一个舞姬,或许只有少许的一些旧客,会在醉酒后的浮光掠影间,想起那个曾经伴着铃声起舞的异族姑娘,但世间再无苏察味儿,有的只是平王府里的一个暗卫姑娘,代号“飞燕”。

她或许不够坦诚,一张芙蓉面下掩盖着深沉的秘密。

但在某一刻,某一次的相遇,她结识了两个很好的朋友,为那一段发自肺腑的友谊,她竭力给出了能交待的所有,无论是凄苦的童年伤口,还是唯一珍视的名字。

所以,她想:“就原谅我这一点小小的私心隐瞒。”

她替细粱城里的贵人在朔州当眼线,早已忘了从前,尽心尽力扮演一个全新的角色,但当苏察味儿这个名字被云意和宋征传扬出去时,她恼怒之余,竟然也生出一种过去的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被人欺负的苏察味儿,吃尽了苦头的苏察味儿,九死一生的苏察味儿……

九死一生,生……在朔州!

可惜,这两个朋友都命短,云意与宋征都是细粱城人,却又都死在朔州的土地,怎么不让人难过呢?她得知消息后没有思考太久,很快便收拾好行李,只身一人来了细粱城。时隔几年再次回到这里,是为杀人而来。

隐藏的利刃露出锋芒,为祭九泉之下的友人。

至于这一举动会不会受到责罚,她没有多想。

或者说,想了也仍旧会这么做。

有人居高位,有人善权衡,但总要有一个人,不为任何世俗的功利,只为了成全自己的心。

人间偶遇,不负相识。

愿君,安息!

“人成各,今非昨。”出自唐婉《钗头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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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飞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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