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虞渊

沈云轻闻声转头望去,见身后的是一位手拿拂尘,戴着高冠的中年道人。

道人目露精光地盯着她,用拂尘指着西边方向道:“西方有一个峡谷,人称其为虞渊,传说那里是虞朝祖居之地,日落虞渊,人之逝世如日之落,人逝有灵,虞渊就是灵魂转生的地方。”

他这一通话说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要干什么,小燕皱眉道:“小姐,别理这疯子。”

沈云轻点点头,她不认识这道人,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他的目光令人感到不适,像是被什么湿冷的东西盯上了一样,便顺从小燕的话先一步进了车厢里。

马车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道人也不追赶,只在外面扬声道:“逝者魂魄尚未转世,沈小姐就不想再见一眼吗?”

马儿扬起蹄子,拉着车轮骨碌碌地往前跑,留下一地扬尘。

眼见马车越跑越远,就要出了视线,无人理会的道人还是很耐得住性子,他眯起眼睛,将拂尘往臂弯中一搭,轻捋胡须,就站在原地等候,似是成竹在胸。

这道人不是旁人,正是从前东宫的逯真人,卫戍的师父逯清丰。

昔日东宫事败后,他便离开云游,继续寻找地方修道,也寻找成仙的机缘,今日在此碰见沈云轻是巧合,但他却一眼看出这女子身上有仙缘。

他想,盗她的生气为己所用。

于修仙一途,实在是不择手段。

寒风呼啸,树上没有叶子的枯枝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在寂静的墓园前尤其显得凄清,在这一片凄清中,逯道人清楚地看见,那辆熟悉的。早已经跑远的马车调转方向,再次往这边疾驰而来。

沈云轻本不欲理会外面那道人的话,可越走越远 ,道人的话却萦绕在耳边心上,魂魄尚未转世,你不想再见一眼吗?

想的。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诉说着它此时的不安定。

人死不能复生,魂魄可还能归来?

这诱惑如此之大,盖住了道人方才给人留下湿冷不适的印象,她想,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不过损失些银钱物件,如果是真的,哪怕只有一瞬,哪怕隔得远远的,都足够安慰我的余生。

真的只要如此便好。

思及此,沈云轻长呼出一口气,终于向驾车的人喊道:“停车。”

驾车的人立即勒住了缰绳,不明所以:“小姐?”

“掉头,我们回去。”

沈云轻下车时,见逯道人还在原地不动,也皱着眉头感到些许蹊跷,已经走出那样远,本来还想道人会不会已经走了,他这副样子,难道是算准了自己还会回来吗?

也真是难为他一步不挪,一个姿势也不变。

她拍拍小燕的手,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问他一些事,很快回来。”

见沈云轻独自往这边走来,逯清丰微微侧身点头道:“贫道逯清丰,见过沈小姐。”

这一句话尾音悠悠地拖长了,不知道是不是心态的改变,此时有所求,沈云轻再见他,眼中竟然有些仙风道骨的气韵了。

该问他你怎么认识我是谁,但此时无意寒暄,沈云轻也就不绕圈子。

“逯道人,你方才说的招魂一事,可信吗?”

逯道人却不答了,一手拈着胡须,抬眼望向远处。

他不知哄骗过多少人,最是知道如何引人上当。对越平静的人你越要语气紧急,打破他的平静,让他知道事态到了何等地步,慌乱之下自然予给予求;而对着急的人却越要平心静气,不疾不徐,给时间让他们自己说服自己,觉得你是世外的高人,天降的救星。

直到看见面前人眼中的焦虑不安,逯道人自觉已经卖够了关子,才开口道:

“自然是真的。”

眼中神色坚定,沈云轻不由地跟着信了。

逯道人从袖中拿出一枚香囊,掌心大的一小块白色布料,没有一丝花色,收口处紧紧地扎着:“这香囊你拿回去贴身戴着,三日之后,必有奇遇。”

沈云轻伸手接了,里头装的什么也摸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闻见些香味。

“是秘制的香料,对魂体有好处,还有招魂的符纸。”

逯道人的主动解释,令沈云轻不再多问,她对道术并不了解,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收下这枚香囊,就算不管用也没什么,她问道人:“那你要什么,金银?”

除了金银,她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了,虽然在修行之人眼中可能是黄白俗物,但在人世间却货真价实地大有用处,想要什么奇珍异宝都可以换来。

她甚至还想今天并没有带太多银钱,小燕那里或许有些,如果逯道人要得多,自己也可以带他回沈家去取。

可逯道人并不要钱。

“说起来,我与令姐薛夫人还有一些交情,区区不过举手之劳,何谈报酬。”

说罢,转身便走了。

独留沈云轻在原地一头雾水。

但事已至此,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时间这么一耽搁,眼见天色不早,还要赶紧回沈府,沈云轻也往回走去。

小燕见她手中反复揉捏着一个香囊,问道:“这是什么。”

沈云轻低下头:“这是个……香囊。”

小燕:“是做什么用的?”

明眼人都看出是个香囊,但那道人看着古怪,为小燕所不喜,方才见沈云轻要掉头回去就隐约有些担心,见道人留下的东西便忍不住多问几句。

沈云轻摩挲着香囊,这里面不知道是塞了什么古怪的香料,明明闻着并不重,但拿在手里一会便沾的满身是香,幽幽地往人鼻子里钻,怎么也不散。

小燕因见她不住地抽动鼻子,又问:“小姐你在闻什么?”

看着她手里的香囊:“这香囊好奇怪,怎么也没有味道?”

“你闻不见吗?”

闻见什么,什么也没有呀,小燕摇摇头。

沈云轻有些惊讶,但见小燕不似作伪,犹豫了一下道:“只是个安神的香囊罢了。”

她想,或许是对旁人无用吧。接着便不再将注意力过多地投射在这件事情上,今天耗费了太多心力,她微微后仰,靠着车壁休息,仍由思绪如大水般蔓延,也就无暇理智了。

进了家门,沈夫人一眼看见沈云轻衣襟上的血迹,一番追问之下,沈云轻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搪塞道,是风吹得流鼻血了,不小心滴落在衣服上。

沈夫人哪里肯信,但路上沈云轻就交待过小燕,主仆两人口风一致,愣是把三分像的事说成了五分,沈夫人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别的破绽,只能作罢。

她喊人去找一套干净的新人来给沈云轻换了。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一走就是大半天,难免伤心又伤神,沈夫人不想多过问,怕提起没什么好事,又让人去打水来给小姐净脸洗手,为的是洗洗尘土气。

丫鬟端来一盆清水,沈云轻不动声色地洗去掌缝里存留的一点血渍。

庆幸此时天色暗了下来,沈夫人并没有看见异常。

待到手上洗干净,拿帕子擦了,新衣裳一换,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沈云轻将手呵在鼻尖闻了闻,确保没有留存的血腥气,淡淡的皂香里还夹杂着一股不明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随即意识到是逯道人给的香囊所散发出的气味,就放下手,不再上心。

从沈云轻生病起,因为身体虚弱,就没有跟家人一起在饭厅用餐,往往是下人单独准备一点,看她什么时候饿了,或者有精神了,让她吃一点。

今天出去了那么久,厨房的人断定她该饿了,所以就在屋里提前摆好了饭菜,三五碟小菜,看起来都很精致,分量不多。

沈夫人看着她吃。

许久没有进食的胃也感觉不到什么饿意,沈云轻夹了几筷子,吃得平平淡淡,有些食不知味。

用完饭后,丫鬟端来了新沏的热茶,抱着茶盅喝了两杯才觉得舒服了些。

身体上觉得好受了,沈云轻见丫鬟们来来去去地忙碌,沈夫人就坐在身边,沉吟了一会,提道:“娘,我想……晚几天再去香积寺。”

前头已经说好了,虽然还没定是哪天走,但沈云轻因为今天遇到逯道人,免不了要多停留几天,早些说出来,也省得到时候沈夫人催问。

沈夫人对早几天晚几天其实没有什么意见,要是沈云轻能好好的,就在家也行,但问还是要问一句的。

“为什么,是有什么事?”

这事怎么说呢,未免飘渺,大家这几天好不容易放心一些,何必再勾她们担心自己。

是有用没用,自己知道看见算了。

沈云轻偏开些目光:“没事,只是想在家多待几天。”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沈夫人点点头,当即便同意了。

有些事,一念的偏差便导致不同的结局,人心幽微,难以察觉,只有一旁灯火察觉到了什么,灯芯微微摇晃,似乎不赞同似的。

此时,那个纯白的香囊正躺在沈云轻床铺的枕下,安安静静地散发着异香,里面的东西是道人这些年费尽心思搜刮而来的奇物,用来吸纳人的生气,以及所谓的,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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