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灯节

段尚清侧头看他,对上了一双浸润了酒气与月光的桃花眸。

他望了片刻,移开视线,看悬在天上的月,眉眼间染上几分笑意。

“记住了。”

“嗯?”

“记住你不能喝烈酒了。”他眉眼间的笑意落到了唇畔上。

仲春夜里的风还带着些冷意,卷过柳梢冲进长廊,直往人领口里灌。

姚靖冻得一哆嗦,门牙颤了几颤,耐不住地催促:“阿栩哥,夜里太冷了,我们先送你回房吧。”

“好。”白栩抬起眼皮,慢吞吞直起身子,很自然地张开双臂,等着人来搀扶,“走吧。”

段尚清和姚靖对视一眼,无奈失笑,一人架起一只胳膊,把白栩送回了房。

竹涛轻吟,月光漫漫。

次日一大早,白栩眼皮还没掀开,各家的请帖先敲开了他的门。

白栩懒得睁开眼,叫福生念给他听,迷迷糊糊地听了个大概,说是今日花灯节,春江楼大办“花月集”,文人才子齐聚一堂,邀他去一同去品酒赏花。

所谓“花月集”,名字正经,实则是若寒城的才子们为自己聚众饮酒自赋的雅称,每每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时,身侧总伴着花容月貌的美人作陪,既风雅又风月,故称“花月集”。

白栩皱起眉头,心里犯了愁。

往年闲来无事,他都会应邀前去,可今年不同,段家兄弟来了白府,自己总不能抛下他们独自去享乐,带着他俩去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姚靖还小,去不得,段尚清就更不用说了,他那超然于世的清冷气质,到时候跟尊佛似的立在那儿,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想了想,叫福生跑腿去回个帖,告诉那些老朋友今年不去了。

不去花月集,能带段家师兄弟做什么呢?

白栩想了会儿,笑眯眯地坐起身。

“带他俩做花灯去。”

他朗声把走出门老远的小厮又唤了回来,“福生,回来了再去给我劈几根竹子,粗一些的,摆到我院前来。”

“是。”

以往花灯节,白府总有两件大事要办,一是做花灯,二是吃芙蓉饺。

做花灯不用多提,编好竹架,糊上灯纸,点根蜡烛,做一条竹龙灯摆在前院,做几只荷花灯留到晚上去河里放。

吃芙蓉饺,才是花灯节最勾人心魂之事。

所谓芙蓉饺,是一种形似莲花,晶莹润白的饺子。

做法也简单,薯粉和水,擀成面皮,剁鲜虾为馅,加以佐料,包成饺子后在蒸笼内垫上干荷花叶,出锅时一掀蒸笼,先闻荷香扑鼻,再看饺子晶莹剔透,热气腾腾有如出水芙蓉,一咬下去,滋滋冒出浓郁的馅汁,鲜香软滑,口齿余香,令人回味不已。

不消几个时辰,福生已将竹子摆在白栩院前,还悉心地把竹子劈成细长段,磨去截面上细小的竹刺,以免白栩编竹架的时候将手弄伤。

福生的周到令白栩满意,取出一枚银块作为赏钱,安排了最后一件差事——把段家兄弟叫到他院里来。

“阿栩哥,你弄这些竹子做什么?”姚靖拎起一根竹条,拍在手心啪啪作响。

白栩正蹲在地上整理竹条和编绳,“今天是花灯节,家家户户要做花灯、拜河神,白府每年都在府门前摆一条竹龙灯,本来是找木匠来做,不过今年你们来了,我们一起做。”

竹龙灯最关键在于编好龙骨架,白栩看着木匠做了十来年,已然胸有成竹,先示范一遍,很快就做成了一根龙骨。

编竹龙灯既需耐心又需技巧,龙头要昂然朝天,龙身要盘旋直上,龙尾要筋骨舒展,需要弯折的地方,先用火烤定型,而后再编于其内。

三人埋头编到晌午,直到芙蓉饺的香味袅袅飘来,才将他们与竹龙骨架融为一体的魂儿给牵回来。

姚靖一吸鼻子,惹得肚子咕咕直叫,“好香啊,做什么好吃的了?”

“是芙蓉饺。”白栩拍拍衣摆站起身,笑意盈盈地朝着两人招手,“走,尝尝去,这可是比携阳楼的珍馐还让人魂牵梦绕的鲜美。”

三人来到膳桌前,一盘盘润白晶亮的芙蓉饺已然摆好,正齐齐散发出诱人的鲜香。

白道陵和莫兰萱姗姗来迟,礼过一巡,众人落座。

姚靖早被勾起了馋虫,迫不及待地夹起饺子尝了一口,霎时被烫得五官扭曲,忍痛还要称赞道:“好吃!”

白道陵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好孩子,慢点吃。”莫兰萱叫下人送上一碗凉茶。

段尚清并未步姚靖的后尘,不着急吃滚烫的饺子,先端起手边一碗色泽金黄的粥品尝起来。

白栩侧头盯着段尚清看,见他尝过后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前来介绍:“这是我白府独有的黄金粥,味道如何?”

段尚清惊诧于口中馥郁的鲜香,心觉此粥应是母亲喜欢的口味,便细心询问:“这黄金粥要如何做成?”

白栩骄傲得仿佛这粥是他自己做的,张口就道:“虾头榨出膏油,倒入煮好的米粥,煮沸后加入碎青菜,出锅时撒上碎芹点缀,别看做法简单,滋味可是大不凡。”

他能这么熟悉,得归功于时常给他开小灶的老厨娘,以及不辞辛苦为他买回鲜虾的福生。

段尚清细心记下,盘算着等母亲来到江州之时,做给她吃。

吃完饭,三人继续埋头于编花灯,直到傍黑天,一条盘旋飞天的龙骨终于成型,就差糊灯纸了。

方入戌时,大街小巷已挤满了人,姑娘公子们成双成对地聚在一起,商铺里挂着琳琅满目的花灯、香囊、面具、泥人偶,欢声笑语顺着府门传到白栩的院前。

“花灯会要开始了,我们先走。”白栩扔下灯纸,拉着段尚清和姚靖就往门外跑。

“那竹龙灯怎么办?我们快要做好了。”段尚清不愿半途而废,捧着灯纸不肯动身。

白栩急切地招呼福生过来,嘱咐他把剩下的工作做完,然后往段尚清怀里塞上三只花灯和红烛,一手拉着一个飞奔出门,生怕错过花灯节的开场。

花灯盛会,锣鼓喧天,百里长街,市声如沸。

老戏台子上正演着傀儡戏,一曲高腔穿透密集的人群,响遏行云,直震得人心发颤。

街道上,一条长龙呼啸而过,由数十人托举着的硕大龙灯,打着旋向前奔进,烛火通明,亮若白昼。

龙身周边盘旋着展翅的仙鹤,翱翔九天,不染纤尘,龙尾处跟随着只只锦鲤,红头金鳞,摆尾游曳,仿若潜行于无形的碧波之中,栩栩如生。

姚靖看花了眼,东奔西跑,没走出多远,怀里已经抱满了吃食与各类玩意。

段尚清捧着花灯,环望着四周热闹的景象,默默地跟在白栩身后。

广陵的花灯节并不比若寒城的冷寂,只是每每街上人声鼎沸之时,他总是独自待在段府,或修习剑法,或静读圣贤,守着床帏桌椅,炉火茶烟,隔绝凡尘,修道于心。

像今日这般从从容容地走街窜巷,还是头一遭。

白栩一路上介绍个没完,好像若寒城里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段尚清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三人一路游逛,最后来到罗淮河边放花灯。

被段尚清捧了一路的花灯终于派上用场,白栩分发下去,每人一只荷花灯,一只红蜡烛,一张愿签纸。

河边卖灯的小摊上供应笔墨,白栩借来一只,正思索着写什么,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手,将他的花灯夺了去,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锦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家福生和我说你今日有要事要做,不能赴宴,我以为你爹给你安排了什么不得了的差事,没想到你竟在河边学人家女子放花灯,不来陪我们赏花饮酒、吟诗作乐,真是伤了我等的心,你说,得罚你几杯酒才好?”

白栩回头看去,原本应在花月集里和美人儿逗乐的公子哥儿们,这会儿竟移步到了他身后。

白栩一个头两个大,属实没想到这群家伙这般难缠。

他叹了口气,人都上门来请了,再不去,便是驳了面子,只好把自己的花灯递给段尚清,嘱咐道:“我晚些回来,你们放完灯,就先回府吧。”

姚靖虎头虎脑地凑上前来,以为有什么热闹,嘴里的蜜饯还没嚼完就要张口说话,被段尚清挡在了身后。

段尚清看看拦在岸边的人,又看向白栩,“你去做什么?”

“去……”白栩有些难为情,“去喝酒。”

等在一旁的公子们互相对了眼,派出一位面善的前来问询:“这二位是?”

“我的朋友。”白栩不着痕迹地拦在段尚清身前。

“既是锦爻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不若随我等去春江楼小聚?”

段尚清蹙起眉头,还未想出该如何应对,白栩先一步揽过那人的脖子,把人群往街上请:“走吧走吧,我陪你们去。”

“好,好,就等你了。”

白栩被一帮人簇拥着走了,段尚清望着白栩的背影,又看了眼身旁只顾着吃没反应过来的姚靖,沉默了许久,低头在愿签纸上写下一行字,点燃红烛,将花灯缓缓推进冷夜的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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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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