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先知》(九)

“又是‘金乌沈家’……他们到底什么来头?”柳半周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宴祺嘴里说出来的。只不过,当时他先是被从下水道里突然冒出来的绿脸女鬼一路狂追,后又被宴祺的铃铛搞得头昏脑胀、生不如死,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这个时候,前面响起一阵吵闹的喇叭声,沈家的车队拐了一个弯,正好一辆接着一辆地从他们身边路过。

吴玉章努努下巴,示意柳半周看这些车上统一喷涂的金乌图案,语气略带不屑地说:“沈炬,知道吧?B市的大商人,做珠宝买卖的,他就是金乌沈家的当家人……但我家老爷子说沈炬是个吃错药的神经病,天天说自己祖上是高贵的神仙,不与卑贱的凡人为伍。”

“你家老爷子不会和沈炬打过架吧?”柳半周又想起当年吴玉章找他爹出柜时的场景。话说那小老头虽然严厉古板,但恩怨分明,先把宴祺按在沙发上吃水果,后才撸起袖子,抄起笤帚,逮住自己儿子一顿暴揍,把吴玉章揍得鼻青脸肿。

“这倒没有,”吴玉章耸耸肩,接着补充道,“只是我爸单方面殴打他。”

“不过,听你刚才这话,我觉得沈炬和金乌金家还挺有意思的。这年头,妖魔鬼怪遍地都是,他说他恶鬼托生,我肯定信,还得给他鼓掌,表扬他诚实守信、不自卑的优良品格。但神的后裔?他也不怕吹牛把自己舌头闪了?”

“有意思个屁。”吴玉章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好久之前就有人举报他们家用邪术杀人,浑身贴着黄纸,在派出所里大闹一通,非说自己要死了。”

“邪术?摆个祭坛,放个牛头,然后拿着桃木剑乱抡?”柳半周不知道这事,估计应该是在吴玉章实习时遇到的。“那他真死了吗?”

“不知道……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突然,柳半周猛拍了一下大腿,后悔不迭地叫道:“靠,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敢在爷爷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说的就是金毛。他遇上绿脸女鬼那天,宴祺捡到一块价值不菲的金表,还问金毛他是不是金乌沈家的人,金毛说……说金表是他偷的!还抢了金表就跑!

吴玉章被他吓得一激灵,“你有完没完了?”

柳半周立刻谄媚道:“有完,有完!您说完,咱就完。”

吴玉章刚想接着说些什么,柳半周的手机不合时宜地猝然响起。

柳半周不好意思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宴祺”二字。

吴玉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宴祺”,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柳半周吞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瞒着当事人重新存了他前男友的电话号码,又恰好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这岂不是罪加一等,直接从砍头变凌迟了。他愁眉苦脸地接了电话,“喂。”

宴祺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显得略有些焦急,“柳半周,方便找个时间谈谈吗?我有点事情想问你,关于吴玉章的。”

柳半周顿时松了一口气,一边偷看吴玉章由阴转晴的脸,一边小心地斟酌用词,“今天就有时间,晚上下班后行不?”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晚上在哪里见面?”

“那咱们去——去——去派出所旁边的面馆,行不?”为了向吴玉章那头小心眼儿的倔驴证明自己的清白,柳半周的脖子都快扭成麻花了,嘴都快撇歪了。

“行,晚上六点,我在面馆等你。”

“好,那等我下了班就去找你。”

柳半周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满脸都写着嫌弃地望着吴望舒,“至于吗?至于吗?人家就打了个电话而已,瞧瞧你那不要钱也不要脸的样子!”

谁知吴玉章低下头,勾勾嘴角,露出了少见的温柔模样。

柳半周十分糟心又看了他一眼,这次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该死的爱情,真是烦死人了。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悲惨往事,脸色霎时一白,哆哆嗦嗦地询问道:“我要是一个人去找你前男友,你会不会又让我穿女装去盯梢?”

吴玉章拍拍他的肩膀,阴恻恻地笑起来,“想得美,你这个变态。”

六点正是饭点,面馆里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宴祺挑了靠里面的那张小桌子,和柳半周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碗牛肉拉面,又点了凉拌土豆丝、五彩大拉皮和拍黄瓜。

开饭前,两人按程序先寒暄了一番,然后进入正题。

宴祺递给柳半周两张红色的剪纸,“这个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吴玉章。”

“这是啥东西?”柳半周把剪纸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发现是两只蝴蝶,心里犯起嘀咕,这莫不是什么暗号,要吴玉章和他就此冲破世俗的藩篱,重归于好,比翼双飞,私奔到月球?

宴祺一贯充满耐心地解释道:“就是两只剪纸而已。本来我想直接给吴玉章的,但他把我的手机号码和微信都拉黑了,估计他还是不太想见到我吧……我觉得,要是我当面给他,他应该也不会收。”

柳半周不好意思拆穿自己损友外强中干的真面目,只能丝滑地转移话题,“这东西有什么用?如果他到时候还在那里装……装模作样,搞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就直接给他一手刀,自己去冲锋陷阵。”

“我最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你们可能会遇上麻烦……到时候,把剪纸撕碎了就行,我就知道你们有危险了。”

看着宴祺诚恳的模样,柳半周竟然生出微妙的嫉妒之心。他腹诽道:吴玉章那老王八,在和宴祺分手后可没干什么好事,现在这都要大难临头了,他前男友还费尽心思,既要留他一条命,还要保护他那比玻璃还要脆的自尊心。啧,有人就是命好啊!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宴祺的手机铃声还和以前一样,是经典老歌《新鸳鸯蝴蝶梦》。

一晃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柳半周触景生情,还有点小感慨。当初宴祺和吴玉章谈恋爱,不夸张地说,两人就像他便宜养父一样,两个人过得再穷,有好吃的也会给他这个万年光棍留一份解解馋。事实上,宴祺和吴玉章分手后,最大的受害人其实应该是他。

“好的。”

“知道了。”

宴祺只讲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门外,将自己的牛肉面推到柳半周面前,说:“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要离开,这些你都一个人吃了吧,下次有时间我们再见。”

柳半周掰开一次性筷子,冲着宴祺随意地摆摆手,“走吧,有机会再见。”

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

……

沙发上的吴玉章被窗外的风雨声吵醒,有些恍惚地坐起身。

分手之后他难得梦见过宴祺一回,只不过不是他所熟悉的这个,而是……悲伤的、愧疚的、沉重的。即使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宴祺也很少会表现出激烈的情绪,即使有和谐的□□关系,两个人坦诚相待、彼此照顾,吴玉章却总是觉得宴祺似乎对自己隐瞒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这种怪异的感觉直到现在仍像幽灵一样徘徊在他的心头,令他无法忽视。

一道闪电亮过,轰隆隆的雷声迟一步从天边传来。

吴玉章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卷起睡衣的袖子,鱼鳞状的斑痕已经从手臂扩散到了他的肩膀上,就像是一片怎么也洗不掉的诡异刺青。

柳半周刚从面馆出来,外面就开始狂风大作,到处弥散着一股暴雨将至前才有的潮湿的味道。他本想搭辆出租车或者网约车回家,但APP上显示的排队人数看起来比他的命都长,索性把心一横,拽紧了衣服,顶着凛冽的大风,一步接一步地向公交站挪动。然而,等他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一辆车恰好刚走,下一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公交站四面漏风,柳半周站了一小会儿就被吹得瑟瑟发抖,他扭头看见不远处的小超市还亮着灯,便快步走到里面暖和了一会,又买了烟和打火机。结果,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运气不太好,等了许久,车还是不来,他跟老板闲谈了几句,便推开门,在门口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靠在墙上点了根烟。

“咳咳咳。”有人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这时候,柳半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脚边还蹲着一个人。

那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包得严实,从他的视角看只能看到些许黑色发丝。

“你离家出走了?”柳半周以为他还是个学生。

那人闻声抬头,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变成惊喜,“哥?”

确实不是孩子,但金毛变成黑毛了。

“我说咱们俩这缘分太神奇了吧?怎么到哪都能碰见你呢?”柳半周一手扶额,一手掐灭烟,无可奈何地说,“这种鬼天气你不在家待着,蹲人家超市门口干什么?”

“我没地方去,你收留我一晚吧,哥!”叶泽诗唰的一下站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柳半周。

“不是,咱俩熟吗,小兄弟?”柳半周才不想继续和他扯上关系。事实证明,只要叶泽诗一出现,自己不是撞鬼就是挨打,从来就没遇见过一件好事。

“别啊,哥,咱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叶泽诗厚着脸皮凑上来,扯着柳半周的一只胳膊死活不撒手,就差在地上打几个滚:“你舍得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伙子冻死在路边吗?”

“撒什么娇!站好,我先问你,你上次你拿的那个金表到底是不是……”

谁料这时叶泽诗掀了兜帽、摘了口罩,一张白净的小脸上都是青青紫紫,一看就是被人给狠狠打了一顿。

柳半周脑子一热,顿时把要问的事情抛之脑后,发飙道:“哪个王八蛋敢这么打人?你怎么没报警?”

“一点小事而已,我俩只能算互殴,他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叶泽诗对身上的伤并不在意,反倒是把所有心思都用来扮演病恹恹的林黛玉,他更加可怜巴巴地看着柳半周,恨不得直接倒进他怀里去,“不过,要是你今晚不收留我,我就得又痛又冷地死在街头了……还是你的辖区!”

“前方到站升龙小区,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柳半周长叹一口气,用余光扫了一眼靠在他肩膀上睡着的叶泽诗,脑子里不停地蹦出一个个阴暗的念头,干脆不要叫醒他,把他扔在车上得了。

“升龙小区到了,请从后门下车。”

柳半周拍拍叶泽诗,“到了,下车。”

叶泽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喃喃道:“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扔在车上呢。”

“我倒是想,良心不允许啊!”柳半周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耳光,并恶狠狠地骂道:收收你该死的圣母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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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之镜
连载中焱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