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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的人，很多。
长艺前后避开了许多人，在这皇宫寻了大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略有些烦躁，便又回到东宫，其间路过一个稍显僻静的园子，没有过多思考地，她走进去。
园内有许多竹，竹绕着一条曲折但是打扫得十分干净的石板路蜿蜒开去。
长艺并未走上那条石板路，她从林间穿梭而过，不多时，便看见一处种了荷花的水池，池旁整齐开着几簇兰。
兰、竹、荷，长艺静立远望默想，大概建这园子的人，是一个爱好风雅的人。
沿着这个水池刚刚走了几步，长艺却意外发觉对面亭下布帘微动，不是风动，而是人动，察觉到这一点，长艺未做她想，几步隐了身形，藏于竹林之间。
亭内果真有人，并且长艺发现，那人她曾见过。
那是一个青年，穿了一身墨染衣摆，但总体雪白的长衫，腰间一枚翠色玉佩，发整齐由一枚翠色玉簪束起，他掀开亭下布幔看向长艺刚刚站立的地方，见那地并没有人时，期盼的眼一下子垂落下去，即便离了如此远的距离，长艺都能感觉到他的失落。
这失落，就和一月前她拒绝和他跟他离开时的失落一模一样。
长艺在落玉坊当琴师时，常常能遇见为她琴声所迷的世家公子，各个都想要为她赎身，带她离开落玉坊。
且不说长艺并不需要别人为她赎身，单说那些公子们，在长艺眼中着实也是有些幼稚轻浮，所以她向来拒绝，无丝毫拖泥带水。
不过那边那个青年，给长艺的印象还算深刻。
长艺记得第一次看见那少年，是自己在落玉坊的台上抚琴时。
她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喜欢，但又不杂丝毫**，是长艺活于人世，除了不知世事的孩子，见过最纯粹的一双眼。
不过，那点纯粹也只是让长艺比起其他观众多看了他一眼罢了。让长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一支琴曲结束后发生的事。
那青年在她表演结束之后便跟着她到了后台，拦住了她回房间的去路，他眉微扬，眼睛睁大，紧紧盯着她，一副尤其天真而期待的模样：“长艺姑娘，你可愿随我一同离开落玉坊？”
“我不愿意。”虽然这位少年公子比之别的世家公子在言语上对她多了几分礼遇，但长艺还是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青年期待的神色瞬然顿住，像是很少被人拒绝，有些意外的神色。
所以，这又是一个在家很受宠的少爷？长艺心中微烦，这样的少爷，总是有些难缠。
但是和长艺想的他会问为什么，继续纠缠不同，青年只是沮丧地低了头，刚刚自信飞扬的声音暗淡下来，反而有些懊恼地自言道：“是我错了，我怎么又这样了。”
接着，他又看向长艺，道：“抱歉，长艺姑娘，是我唐突了。”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长艺微微意外，额外地再看了他一眼。
她看见，他着一身白衣，瘦长，眼尾有一颗小痣，十分文气。
长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这青年眼尾小痣处停留了一会儿。
在她长久的生命中，也曾了解过一点卦象，她记得，眼边有痣者，常为妖智，易惑于他人，这和这青年目光里透出的明净清澈简直格格不入。
有那么一丝好奇他未来生命的走向，但那丝好奇尚不足以成为长艺反悔同他离去的动力，见青年没有再纠缠的动作，长艺也不再发一语，抱着琴离开。
那是长艺和那青年公子此前唯一一次相遇，但长艺还没有忘记他，所以现在，隔着一个荷花池，她认出他了。
他竟是皇宫的人。
——————
等长艺回到那个种了梅花宫殿的房间之后，才发现，范敏玉与范敏兰已经回来了。
一见长艺回来，范敏玉就不客气地道：“你刚刚到哪儿去了？高公公不是说过，不准我们在宫里随便走动吗？”
看这架势，若是长艺不答，范敏玉或会无休止地继续追问，于是，长艺简单地编出一个谎言：“只是出去练琴而已。”
“练琴？”范敏玉似乎才想起自从长艺来到这里，就一直琴不离手，她看了看长艺抱着的那把琴，忽然一笑，走近长艺而道：“所以你会弹琴？也是，毕竟你是落玉坊的人。”
范敏玉几乎不怀好意地继续道：“既然你会弹琴，那就给我们表演一曲吧，我也想看看你这样的弹琴是什么样子？”
“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弹，这些钱，够了吧。”她说着，甚至从身上掏出了几块碎银来，毫不客气地扔在长艺身上，羞辱长艺的心思昭然若揭。
长艺并没有被范敏玉这等行为“羞辱”到，她只是觉得，她们果然还是十分幼稚的小姑娘啊。
她平静地将这些碎银子一块块捡起来，走到范敏玉面前，很有风度地将碎银放回她手里，而后淡淡道：“你的这些钱，还并不够听我弹一支曲。”
长艺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搞得范敏玉有些恼羞成怒，就在范敏玉沉不住气地想要继续呛声之际，刚刚一直沉默的范敏兰却出声了。
“难道你就是落玉坊内那位名满天下的琴师，长艺？”
“姐姐，长艺是谁？”一侧范敏玉并不知道她姐姐在讲些什么，但看范敏兰语气讶异，隐隐有了一些不那么好的预感。
毕竟到目前为止，这殿内所住的十几个女子里，就她和姐姐的容貌资质为最上乘，如果面前的女子并不像她刚刚想的那样简单，那说不得会对她和姐姐造成威胁。
“你平日习舞，不关注音律，不知道是很正常的。”范敏兰轻轻走到长艺面前，慢慢同范敏玉解释。
“三年前，京城百花节，落玉坊琴师长艺一曲《长生曲》，名动京城，自此京城习琴者莫不知长艺之名，时有世家弟子宁掷千金，只为听她一曲。”
“我曾听闻落玉坊内琴师长艺正如姑娘这般，常一袭蓝衫，戴着面纱，手不离琴。”说到这里，范敏玉看着长艺，神色也十分复杂：“所以，你就是落玉坊那位琴师长艺，对吗？”
长艺看了范敏兰一眼，她觉得并没有否认的必要，于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得了确认，范敏兰便沉默下去，但一旁的范敏玉却是个忍不住的，她一想到自己刚刚拿着几两碎银便说让她给她们弹一曲，就觉得害臊，嘴硬道：“你琴技厉害又怎么样呢？不过一个戏子罢了。何况你一直带着面纱，是人是鬼还不知道呢？有本事，你就把面纱摘下来让我们看看，看你究竟值不值那一曲千金。”
范敏玉如此说时，范敏兰在一旁并未做声。因为虽然她虽听闻过长艺盛名，却也不觉得长艺真有那么厉害。
她也想看一看长艺的真面目。
但长艺当然不会令她们如愿。
“姑娘此言差矣，有客人愿掷千金听长艺一曲，这已是事实，它不仅不需要让长艺用容貌以佐助，甚至也不需要姑娘你的认可呢。”
这话便是明明白白地在说长艺单是她的琴曲也值那千金，并且这事情和她范敏玉并无关系了。
这样的回答当然让范敏玉气急，她几步上前，就想动手，可长艺步伐敏捷，不知如何便躲过了范敏玉那气急之下的“攻击”。
长艺坐在旁侧榻上，眸带寒光，声冷：“小姑娘，我劝你不要惹我。”
长艺那极其敏捷的步伐本已让范敏玉惊讶，而接着，她这一句带着寒意的话，不知为何便让姐妹二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甚至这一下子，让她们不管心里还有什么话，都不敢再说出来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长艺坐在一侧小榻上看书，小憩，过得十分自在，而范家姐妹二人因为她在，反而显得束手束脚，直到晚饭时间，二人才终于出去，商讨起来。
“姐姐，这个长艺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范敏玉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下午，她究竟是为什么会有点害怕那个小小的琴师。
“听别人说，她的琴艺确实是极厉害的，她的那曲长生曲，能让人在闻琴之际，如往幻梦之境，引人神往。”
范敏玉愁心愈盛，托着脸，扒拉着碗里的饭，吃得没滋没味：“那姐姐，她琴艺这么厉害，若是还长得很漂亮，那太子殿下岂不是很有可能会看上她？如果看上她的话，那我们怎么办啊？如果我们被送回范家，那我们肯定会被嫡母随便嫁给谁当小妾的。”
“妹妹，别怕，我听说那长艺整日白纱遮面事实上是因为面上有伤，形容恐怖，所以，一切还不一定呢。”
“真的吗？姐姐。”范敏玉两只眼睛瞬间亮起来，“我就说，要是长得漂亮，怎么会忍得住不露出来让大家看呢？肯定是貌丑无颜，白纱遮面才能让人听得下她的曲子。”
如此一个消息，一下子就让范敏玉的心情好了起来，面前的饭菜也瞬间变得香甜可口。
只是范敏兰依旧有些深沉，她提醒一下子放松下来的妹妹：“不过，妹妹，我们还是得多做准备，毕竟我们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再来些小姐。”
“嗯，姐姐，我知道的，我们一定不能被送回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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