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点过半,楚萱才赶到二舅楚强家。
门锁的声音刚叮一声响,楚洋就从躺着的沙发上一蹦三丈高窜了起来,结结实实吓了一旁看电视的沈丹一大跳。
“哎哟,你个赤老,心脏病都给我吓出来了!”
楚洋对沈丹的哀嚎充耳不闻,跟离弦之箭般往门口冲。
楚萱一开门进屋,楚洋就山一样堵在她跟前,扭头喊他妈:“妈,楚萱回来了!”
沈丹还惊魂未定,手上下抚着心口站起身,不知是第几百次教训他:“那是你姐!成天楚萱楚萱的,没大没小。”
楚萱走上前,乖巧地喊沈丹:“二舅妈。”
“唉,回来了!”
沈丹对她的态度十分亲切,将楚萱往里带,又瞪着牛高马大的儿子:“还不去热菜。”
楚萱瞥了眼饭桌,满桌丰盛的菜,还有人在等待她的到来,这种氛围,让她有种真的是回自己家的感觉。
但楚萱十分清楚,这也仅仅是错觉。
所谓远香近臭,当年跟沈丹他们一起住在老房子里的时候,她娘俩没少受沈丹的挤兑和白眼,一切的关系好转,都是他们搬出去了之后才有的。
不过这也怪不得沈丹。
明明夫妻俩就只有个两室的老破小而已,在楚强的张罗下,硬是一屋挤着住了五口人。不论是睡觉吃饭都显得拥挤不堪,更重要的是,吃喝拉撒都在增加开支。
同时,夫妻间的关系也出现了问题。
本来平静的生活,突然就被打乱得一塌糊涂,那时楚洋都上初中了,还被迫又睡到夫妻二人的床边,夫妻间心理、生理两个方面都受到巨大挑战,沈丹的怨气也就有增无减,发火的次数与日俱增。
可除了煎熬地忍受着,又能怎么办?
他们家要是不帮忙,楚佳惠和楚萱就只有流落街头的命。
上一代人的故事里,楚萱只是个参与者,并不能左右什么。但原生家庭留下的痛,她却要承受。
但也好在,那个故事如今已经彻底结束。
楚萱挽住沈丹的胳膊,带着小心翼翼,带着生疏的动作,轻轻撒撒娇:“二舅妈辛苦啦,又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
菜都是楚强一早去买的,沈丹暗暗算了下这一顿的开销,尤其还有几只不应季的螃蟹,面上笑着客气道:“没几样菜,那你多吃点,每次食量都跟只猫一样。”
吃得就算似只猫,却也挡不住体重不断增长,楚萱心中黯淡了片刻,面上却轻松:“好,我今天争取都给你扫光。”
沈丹:“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楚萱笑笑:“我先去冲个澡,热了一身汗。”
她问楚洋要了件白T恤,将自己早就受不了味道的衬衫换了下来,但楚洋的衣服太大,穿在她身上像套在小朋友身上。
一出卫生间,就引得楚洋嘲笑:“你身高怎么还缩水了?光长肉,不长个头啊?”
楚萱推开挡在路中间的他:“只有你这种小孩还在发育。”
楚洋在她身后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一脸自豪:“你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看来是我又长高了。”
楚萱拿他的话怼他:“光长个头,不长脑子啊?”
他从来就说不过她,楚洋闭了嘴。
楚萱去厨房帮忙端热好的菜,问沈丹:“二舅妈,我二舅呢?”
沈丹边从砂锅里往外舀鸡汤,边回她:“隔壁小区有人要往窗外接一截天然气管子,他去帮忙弄去了,说一会就能回来。我们先吃饭,不等他。”
楚强年轻时做过木匠、泥水匠,多少有点手艺在身上,忙惯了人,老了后也闲不下来,又是个热心肠,搬了新家后就去街道找了个志愿者的身份来当,成天在几个小区里忙活。
沈丹说他就是瞎忙浪费生命,领到退休金还不懂享受,楚强却乐在其中。
孩子们大了后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他和沈丹二人在家大眼对小眼,成日听沈丹絮絮叨叨,还不如出门干活。
楚萱担忧他的身体状况:“上回检查出来长的骨刺不痛了吗?”
沈丹叹息一声,又很气:“痛啊!痛他也要出门,你说怎么办?天天晚上都在用帕子热敷,但是就没有见到他消停。”
楚萱皱眉:“让他在中医院挂个号去扎针,他没有去?”
沈丹摇头:“没有。”
楚萱更担忧:“怎么没有呢?”
沈丹看她一眼,将汤往外端:“他舍不得钱,还要还债嘛。”
普通人家的生活,钱财总是绕不开的话。
楚强夫妻快到退休年纪才买房,沈丹说是至今还有欠债背着,说他们一人的退休金拿来还借款,另一人的退休金拿来生活,实际上的情况如何,楚萱也不是特别清楚。
她只是有些怀疑,当初给了他们一半楚佳惠的赔偿金,他们应该不至于还拖着很多债务。
想是这么想,但听沈丹说楚强舍不得钱,她立刻就心疼他了:“针灸才需要多少钱?我给他出。我回头给他说说,小病不能拖大了,必须早点去治。”
她不是个所谓的扶舅魔,但对楚强的感情实在太深厚。
当初要不是楚强一力将她和楚佳惠接回苏城来,她的命运不知道会悲惨多少倍,包括她后续的生活、学业,也全是楚强的苦力支起来的。
再苦再累,她这个二舅从没说过她们母女一句重话,反过来还要去承担沈丹的怒火。
“再生父母”四个字,就是对楚强于她而言最好的诠释。
听楚萱说承担药费,沈丹没多回应,只说:“你记得劝他去治,他那个独头,就你说的话他听得到耳朵里头。”
楚萱从小不在苏城长大,转学后的学校里也没有方言氛围,基本听不懂当地话,沈丹是本地人,有时候跟她说普通话就难免带几个方言,听得楚萱一知半解。
趁沈丹再进厨房时,楚萱问楚洋:“‘独头’是什么意思?”
楚洋正在开大蟹钳,配合着手中动作,脸上呲牙咧嘴地用力,头也没抬地回她:“倔驴。”
解释完,他还煞有介事地补充:“说得也挺对的。”
楚萱顿了下,随后一掌往楚洋手臂上拍过去。
“你要逆天了?这么说你爸。”
“啊——”楚洋夸张地一声嚎叫:“楚萱你要打死我!”
楚萱那一巴掌拍过去,恰好拍到他正在用力的肱二头肌,那明显锻炼过的肌肉**的,她的杀伤力微乎其微,反而被震得手掌生疼。
这下见楚洋先发制人,装模作样,楚萱语气恶狠狠地:“你再说,我下次拍你的脑门。”
楚洋叫嚣:“你别以为我不敢朝你还手!”
楚萱不甘示弱:“那你动手试试。”
二人一见面就斗鸡一样互呛,但楚洋跟楚萱闹得欢,没了之前百无聊赖的颓样,也没躲房间里去玩游戏,家中氛围一下就很热闹。
很明显,楚萱在不在,楚洋是两个状态。
沈丹坐在桌边,深深看了楚萱一眼。
她对楚萱的情感很复杂。
她既觉得养楚萱几年养得烦,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儿子楚洋能有今天,跟楚萱的帮助分不开。
他们夫妻二人都不是文化人,在教育上帮助不了楚洋什么,是楚萱辅导原先成绩差得一塌糊涂的楚洋,督促着他把成绩赶了上来。
后来楚洋高考后,也是楚萱替他分析了各个专业的好坏,帮楚洋做了选择。
就说最近些的,也是她建议楚洋去考的研究生,楚洋才能有今天这样有前途的未来。
想到邻居们听到好消息后纷纷投来的羡慕目光,沈丹朝楚萱碗里夹了个狮子头,说道:“洋洋后面要去江城上学,到时候离得近,萱萱你可多管管他。”
一听这话楚洋不乐意了:“妈,我都多大了,还用得着楚萱管我?我上课从不迟到、从不缺席好吗?再说我住校,她怎么管?你就尽说些废话。”
他其实说得在理,但沈丹又不想失了自个当长辈的权威,便一筷子打到楚洋手背上:“说话没大没小的。”
楚洋又夸张地哀嚎了一声。
楚强回家时,就听到楚洋正在委屈:“你们俩听没听过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楚强脱着鞋,火上浇油:“总是你又手痒了。”
“没有!”楚洋梗着脖子反驳。
楚萱和沈丹差点异口同声:“你还没有?”
被三人一起围攻,楚洋识时务地收敛起锋芒,将掏在盘子里的蟹肉往楚萱身前推过去。
楚萱起身去拿碗筷,招呼楚强:“二舅,快来吃饭了!”
“就来,就来。”
聊着些日常琐碎,一顿午饭用得温馨融洽。
饭后,楚萱陪楚洋在楼下店里买了些水果零食回去,给楚强说已经在小程序上给他挂了医院的号,再三要求他要及时去治病,得到楚强点头承诺后,这才离开了楚家。
楚强挽留她第二天再回江城:“家里又不是没睡的地方,大周末的,你急着走干什么?”
楚萱知道那房间早被沈丹给堆了许多杂物,语气无奈说:“二舅,我也不想走,可我只是请假回来的,还要回工厂接待客户。”
沈丹接话说:“我们萱萱能干,生意都能做到国外去,你可别耽误她的正事。”
楚萱心道现在自个可没什么国外生意可做,面上倒是一切如常。
她努力上进是好事,楚强不好说什么,只得让她在外照顾好自己,又着急问她:“中秋回得来吧?”
楚萱乖巧点头:“回来的。”
网约车起步,楚萱挥手作别,从后窗看到楚强一家越来越远,隔了段距离看,沈丹说了句什么,高大的楚洋站在楚强身边挠头,还像个受训的小孩子。
是平常人家的简单生活模样。
于她而言,却奢侈得不像话。
鼻尖泛酸,楚萱抠了抠手心,让自己不要多想。
……
楚萱再回工厂时,客户那边的参观还没结束。
她一夜没合眼,身体正困倦,想找个空闲的会议室去睡会,哪知才进工厂门没走几步,就被人用英文喊了声:“楚小姐。”
楚萱扭头,看到不远的树荫下,陆淮正和马丁先生站在一起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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