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CG几年，哪怕是最开始那段生涩得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阶段，楚萱也没被人当众黑脸训过。
崔霁为人温和，风度翩翩，连提点人都在人后做。后面一年来的顾航是个笑面虎，即使对谁不满，不到撕破脸皮之前，话里也不含怒。
但今天，她就像个什么也不会、做什么都错的傻子那样，被人当众斥责。
楚萱心中发哽，但又清楚，当下不是她生负面情绪的时候。
宣传资料代表一个公司的对外形象，产品介绍出错，算是很低级的错误。
深知这一点，楚萱站起身，弯腰将那本姜姗丢出的宣传册拿起来，带着求教的意思问道：“哪里的内容错了？”
会议室内短暂地静了下，楚萱觉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王悠悠闲地抠着指甲，看姜姗一眼，还是那样娇美的声音道：“我刚翻过了呀，在第八页，‘西束’产品的介绍错了。”
楚萱翻到页面上，仔细看了看。
这个系列的产品没有国外的认证，一向只在国内销售，她原来不卖这个产品，所以信息不在她的记忆里，即使两只眼都盯着看，她也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
不知道，她就问：“应该是什么介绍？”
这一问像点燃了炸药桶，姜姗顿时“炸”了。
“连这种基础的信息都不知道吗？”
“就是不知道，也知道照着产品部给的资料核对吧？”
“共享文件夹里那么多信息，就没抽空看看？没对过内容就交去印刷了？”
这一连几个夹枪带棒的问句噼噼啪啪吐出来，姜姗的声音很大，情绪也很烈，连面目都显得有些狰狞。
她这火发得大，部门的下属都不敢看她，人们不是垂着头，就是将目光移到了独自站着的、正处于别人怒火之间的楚萱身上。
而楚萱觉得自己很冤。
她人是到了市场部工作，可人事部那头的流程还没在系统里给她走完，她现在在系统内属于两头不沾：既被关闭了访问国际部的权限，也不能访问市场部。
她如实说：“我没有访问部门共享文件夹的权限，目前手里的最新资料是邮件里来的。”
她举了举手里的宣传册，继续说：“这一版印刷的内容，与上周三王悠发给易扬、同时抄送给几个同事那一版里的内容是一致的，我周五收到物料后做过核对。”
她是在实事求是，却没料到，姜姗还没有什么反应，被她点了下名字的王悠就委屈道：
“你可别乱说呀，我周四凌晨给易扬发过一版最新款，同时在群里艾特过大家，请务必以最新版本为准，你当时可是确认了的。”
“你一边说好，一边又让易扬用老版本印刷，是什么意思呀？”
楚萱静静地看着王悠，知道她没说出完整信息。
所有的文本，在文件名字后都会加个日期后缀，王悠在群里说最新版的时候，就没提过具体是哪版。还有周四发给易扬的版本，至少没抄送过她。
最关键的是，从头到尾，她就没有与易扬那边讨论过版本问题，王悠周四周五请假，她接手工作后，做的是和易扬跟进后续的交货期。
楚萱捏了捏手里的册子。
原来王悠今天破天荒早到公司，目的是将责任推到她的头上来。
说真的，这样错漏百出的手段，就如做错个产品介绍一样，很低级。
楚萱看着一脸委屈的王悠，平静道：“那你发给易扬最新版后，与易扬的人确认过他们收到了吗？”
这样显而易见要挖坑的问题，王悠当然要肯定回答，她高声：“当然啊，我怎么可能不跟他们确认！”
答案正中下怀，楚萱面露不解：“那有点奇怪，周四这版，易扬那边都收到了，我的邮件里却没有。”
她不直接说王悠没抄送给她，而是扭头问人：“加亮、子妍你们收到过吗？”
徐加亮一向为人谨慎，回得模棱两可：“我这两天在跟电视台那边，没在意宣传册的事。”
陈子妍直言快语：“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看着姜姗，当众问：“我回办公室拿电脑来看看？”
姜姗在CG这个私企老板的公司干了多年，什么样穿小鞋的行为没见过，听到楚萱当众说她没收到邮件的时候，也就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看陈子妍被楚萱推着，说完话就将椅子往后一挪，一副要起身的架势，活像一杆要上战场扫敌的枪，姜姗看向两句话就扭转了局面的楚萱。
楚萱眉眼间一股恹色。
姜姗将话题的主动权重新抓回来：“这批物料今天就要发运，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今天开会的目的是集思广益找办法。”
这话一出，谁都听得出来，里面的重点已经变了，已经不再是问责楚萱。
王悠委屈巴巴的表情一顿。
她还想说什么，可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稍微嘴钝了下，楚萱就已经落座回自己的位置上，冷冷地看了一眼她。
王悠被看得不爽，想剜楚萱一眼，可楚萱移开了视线，翻看宣传册去了。
王悠一股气被卡得不上不下。
这时，常常跑展会的江怀说：“我们可以弄个粘贴纸，将正确的介绍贴在错误的内容上，覆盖掉错的。我看有些同行就这么做的。”
徐加亮倒吸了一口凉气：“几千本……得贴到什么时候去。”
陈子妍心直口快，接着更是来了句雪上加霜的提醒：“贴上去的话，那一页厚度跟其他不一样，不就更引人注意了？这不是就告诉人，我们原先做错了吗？”
“那还能怎么办？”姜姗反问她。
陈子妍努了努嘴。
她跟其他人一样心知肚明，目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再重新印刷一套显然不现实，时间上来不及不说，这么大批量的宣传册被作废，引起的浪费不容小觑，公司现在财务管理很严格，要知道市场部搞了这种事情，那还不得将部门批评得体无完肤。
姜姗扫视一圈，见底下人个个都垂着个头垮着脸，她心中更烦。
她正要开口给大家分工，这时，听楚萱忽然开了口：“这个产品其实马上就要退市了，如果要贴贴纸，那还不如干脆就彻底覆盖掉它。”
这一句恰如平地惊雷，将在场的人都震得朝她望了过来。
王悠终于找到机会朝她呛声：“谁说这产品要退市了呀？你可别胡说八道。”她一向负责同产品部沟通，从没有听过哪个产品要退市。
楚萱承受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姜姗，认真说：“我没有胡说。不止这个系列要退市，公司接下来还要推出新品，如果要改西束的介绍，我建议直接贴新品的宣传，给它做一些提前曝光。”
她看着陈子妍，赞同她：“正如刚刚子妍说的那样，这一页会厚一些，反而是件好事，因为这样还能更好地吸引客户的眼球。”
被她点名，陈子妍手中转笔的动作停住了。她才被姜姗批评过，哪知道同样的话，转眼却被楚萱当众给夸了。
她扬了扬眉，带着那么点看好戏的心情看向了姜姗。
姜姗问楚萱：“你哪来的信息？”
楚萱如实道：“产品部陆总说的。”
王悠这时插话：“你真是会开玩笑，产品部哪来什么陆总？”
她还真希望是个玩笑，可陆淮还就是这么凭空出现了，楚萱说：“新来的产品总监，上周五已经来过公司了。”
王悠不想信她，然而上周她请了两天假，不知道公司里是什么情况，便扭头问陈子妍：“子妍，产品部来新总监了吗？”
陈子妍的男朋友是产品部的，王悠这一问，几乎就是将她的私事放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司没有明文禁止员工之间恋爱，不代表就要让人当众谈论她的私交。
陈子妍冷着个脸。
楚萱这时先她一步开口，算是解了她的围：“他跟欧洲客户一起来的，行政那边苏柒柒接待过。”
陈子妍感激地看了楚萱一眼。
楚萱说得有理有据，加上接待客户也是自己给她安排的，姜姗松了半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些：“那陆总有没有说，新品上市的时间点大概是什么时候？”这直接关系到产品部能不能做宣传。
这倒没有，楚萱如实摇头。
王悠立刻朝姜姗主动请缨：“那我去产品部问问。”
但姜姗没应她，而是问楚萱：“你有陆总的联系方式吗？”
楚萱微顿，不想主动联系陆淮，但面上没什么情绪，说道：“有。”
“那你直接问他。”
“好。”
楚萱起身出了会议室，打语音通话给陆淮，可连续打了两次都没接通，她回到会议室门口，朝姜姗汇报说：“陆总没接电话。”
姜姗站起身，安排道：“你去产品部一趟，问了后直接回部门来，其他人先回去工作，等你的消息后再决定下一步做什么。”
……
今日是正式入职CG的第一天，陆淮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张，才从总经理办公室谈了事出来，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往会议室。
总经理徐裕跟他并肩而行，朝他介绍着公司的部门构架。
陆淮听着他的话，路过产品部时，随意往部门内一瞥，就猝不及防见到一张和颜悦色的、熟悉的脸。
他视线在那停了几秒，直到听到一旁的徐裕点了几个董事的名字，说：“……都知道你今天到，就准备了个接风宴。今晚八点在和悦饭店，你能出席吧？”
从很久前起他就懒得应付这种应酬了，陆淮敛回视线，朝徐裕借口说：“我晚上还约了沈律师，接风宴恐怕去不了了。”
那律师就是正在替CG打官司的律师。
陆淮前两天就说在跟他谈事，拒绝了他的招待，这来上班的第一天也还要继续谈，一回两回有事是巧合，三回大概率就是借口了，徐裕一听便明白，给陆淮的这个接风宴怕是要流产。
但他还是保持客气：“那接风宴后面再办，等你有了空闲的时候。”
陆淮也同样将话说得得体：“听你安排。”
两人谈着话走过产品部，陆淮往内部又看了一眼，见楚萱坐在椅子上，看着某个同事一下就笑了起来，他收回视线，大步流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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