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天一夜后,蓐收护着玟小六回到了五神山。

当他第一眼看见变成废墟的回春堂时,他便意识到了这趟任务并不似他之前以为的那样轻松。

他从其他清水镇居民口中得到情报,在他之前有一帮人来过,回春堂里发生了一场激烈战斗之后,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整整烧了一夜,惊动了整个清水镇。当大火熄灭浓烟散去,回春堂的所有人都不见了。当他以为这趟任务要失败时,玟小六却意外出现在他面前。

玟小六并没有向他解释回春堂为什么变成了废墟,只是沉默地跟着他走,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悲伤。

蓐收当机立断,放弃继续追查,带着玟小六全速赶回五神山。

如果对方的目标是玟小六,那么他在清水镇多停留一刻,玟小六的危险便多一分。

玟小六其实并不讨厌蓐收,只是她此刻心头堆积的各种情绪太多,便什么话都不想说,一路上沉默寡言。

蓐收带的人不少,一路防备周密,既防着敌人来袭,也防着玟小六逃跑,蓐收更是连眼睛都不曾合过,寸步不离守在小六身边。玱玹的人或许是有所忌惮,并没有在半路截杀她们,但情人蛊告诉小六,相柳一直跟在队伍附近,直到五神山脚下才终于离去。

他自然有能力不让小六察觉的,可他仿佛特地用这种方式让小六知道,我就在你身边。

小六又是欣慰,又是悲伤。

抵达五神山后,蓐收并没有如前世玱玹一般把她扔进龙骨狱里囚禁一夜,而是直接带她去见高辛王,她跟着蓐收登上云辇,云辇带着二人飞往承恩宫。

小六坐在云辇上,举目远看,此时太阳刚升起来不久,五神山还笼罩在薄薄的烟雾里,被称为“万园之首”的漪清园上空,仙鹤玄鸟等各种珍禽正在云雾间来回翔舞,宏伟辉煌的承恩宫殿顶在朝阳照射下熠熠生辉。

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景色依旧,归来的人却已经历尽沧桑。

蓐收坐在她旁边,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见玟小六脸上竟未露出半点惊叹之色,不禁心下惊讶且钦佩。

即便是出身青龙部,走过不少江山川河见惯了美景的他,第一次见到五神山上景色的时候,也忍不住为之震撼赞叹了许久。玟小六年纪轻轻,灵力低微,应当是第一次来五神山,神色却丝毫没有异样。如果不是以前见过,那这份定力和城府着实可怕了!

高辛王所居的承恩宫极大,守卫森严,未经许可不能入内,于是蓐收让云辇停在宫门前,自己先入内禀告。

小六并不着急,安静地等着,阿来在她怀里躲久了,闷得无聊,她便把阿来放了出来,取了玉髓跟鱼喂它。

阿来吃得正香,小六忽然身上汗毛全部耸起,仿佛被一只绝世凶兽盯住了一般,怀中的朏朏更是惊得从她袖子里窜了出来。

“不好!”小六曾经经历过末日世界,对来自偷袭者的杀气极为敏感,跃出云辇就往承恩宫门口跑。

承恩宫门口有守卫,有防御阵法,或许可以帮她挡一挡。

然而尽管她应对及时,一支箭矢依然尖啸着穿透了她的胸膛,小六身子一软,倒在了承恩宫门口的玉阶上。

承恩宫门口守卫大吃一惊:“有敌袭!”

尖锐的警报声迅速响起,整个承恩宫守卫军都骚动了起来。

小六瞬间被承恩宫守卫以身作盾围了起来,他们虽然不认识小六,但却知道这是蓐收大人亲自带回来的重要人物,不能有所闪失。

玱玹你是真下狠手啊!这就是改变剧情的蝴蝶效应么?

小六忍着胸膛剧烈疼痛,吐出涌进嘴里的血,摸出一瓶玉髓给自己灌了下去。幸好她躲得及时,箭擦着心脏穿了过去,暂时死不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箭上还淬了剧毒,小六很快就渐渐看不见听不见了,恍惚中仿佛有人把她抱了起来,疯狂往她体内输送灵力,一路狂奔。

相柳知道她受伤了会不会很着急?她意识模糊地想着,在心里对相柳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水玉榻边的高辛王。

高辛王当年以灵力高绝闻名天下,以他的神力,把相貌一直维持在少年形态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他却放任一些小皱纹从眉间眼角长了出来,看上去宛如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他本坐在榻边的案前批阅奏折,小六微微一动,他便察觉了,转过头来看她,满脸喜悦慈爱微笑:“你终于醒了?”

小六心里一酸,眼泪便滚落下来,推开被子想要起身。

高辛王急忙起身:“你不要动,你胸前的伤还没好,一哭伤口又该破裂了!”

小六重新躺下,高辛王亲自给她掖了掖被子,又以灵力给她检查了一遍身体,这才放下心来。

“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本来要不了这么久的,我怕你醒了之后伤心,让医师给你开了点安神的药物,是以你睡得久了点。”

高辛王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她伤在肺部,现在的确不适合剧烈哭泣。

小六调整了一下情绪,把脑海中许多翻腾的往事暂时压了下去,环顾一下四周。

“这里是梓馨殿?”她小时候跟母亲住在梓馨殿,对这里的一切极为熟悉。

“嗯,你母亲走后,我搬到了这里居住。我不放心让其他人来,就把你放到这里亲自看着。”高辛王一脸痛悔。“都怪父王无能,竟让人潜入五神山行刺!”

短短几句话,两人便已互相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和表明态度。

高辛王早已检查过她眉间的驻颜花封印,确认了她的身份,只是一时摸不清小六对他是什么态度,他直到此刻才终于把悬着的心放回原处。

“行刺我的人呢?”

“那人动手之后服毒自尽了,是个抹去面容的死卫,我已经叫蓐收去着手追查,你放心,父王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不用查了,让蓐收回来吧!”小六淡淡说了一句,眉眼间尽是疲倦。

查出来又能如何呢?又不能杀了玱玹,无非是让她的老父亲多一番伤心为难罢了。

高辛王有几分惊疑,但也没问为什么,转而谈论起其他来。

“对了,玱玹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这几天我封锁消息不让外人进来,他还蒙在鼓里。要不要叫他来看看你?”

“不用了,等伤好了再叫他过来吧,我眼下还乏得很,哭不动。”小六苦笑了一下。

“也是,那就迟些时候再告诉他。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就叫父王,父王这几天哪都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小六露出一个浅笑:“你难道不上朝吗?”

“你父王是个英明的君主,偶尔任性一下也没人敢说什么,我已经传令下去,说最近身体不适,有事写折子上来便可。”高辛王好久不曾这般心情愉悦过,话也多了起来。

“父王真是任性!”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叫他们做来。”

“没什么胃口,让他们做点羹汤和肉糜粥送来就是了。”小六的确觉得有些饿,却又不是很有胃口,爱吃的现在也都吃不得。

“好,父王叫他们做去!”高辛王召来贴身侍从,教他做一些雪燕羹和冰蛟粥来。雪燕羹以雪燕所吐灵脂所制,入口即化,灵气丰盈,冰蛟肉大补元气,能生气血养五脏,两者都是神族喜欢的大荒珍品佳肴。

小六有些疲乏,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闭上眼又继续睡。高辛王见她疲乏,便没有再来跟她说话,自去外头批阅奏折处理政务,免得惊扰了女儿休息。

还没入睡,她忽然觉得好像听见相柳在问她好了没有,她怔了一下,笑了起来,急忙在心里应道,已经好了,马上就全好了!

蛊虫传来一阵异样的情绪,相柳仿佛很生气,小六脑补了一个小小相柳黑着脸在骂人的形象,不禁笑了起来。

这一笑,胸前又是一阵扯得生疼,她连忙在心里想象回来之前在巫王家安抚相柳,两人在榻上热吻的情景,心里甜蜜又愉悦。

过了一会,相柳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蛊虫平静下来。

她想了想,还是摸出止疼药,倒出几颗,扔进嘴里咽了下去。止疼药吃多了容易成瘾,她一向都是能扛则扛,不喜欢用止疼药,但她不想相柳也跟着她受罪。

吃过药,身体疼痛迅速减轻了许多,小六用过半碗雪燕羹和一碗冰蛟粥,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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