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放下握着弓箭的手,看着前方歪歪扭扭斜插在雪地上的羽箭,又是沮丧,又觉得好笑,她对防风邶道:“我以为只是会射不中,可你看看,我的箭,压根飞都飞不起来。”
防风邶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只是垂眸一笑,自然而然的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的左手握住了她的左臂,他的右手握住了她的右臂,这手把手的教学射箭,像极了亲密无间的爱人般拥抱。
小夭只觉得有股灼烫,自脖子开始往上爬,脸颊已经一点一点烧了起来。
防风邶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的脸红,只是听他的声音,仍旧是一本正经,让小夭心下稍微自在了一点点,只听他道:
“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怎样,听懂了吗?”
小夭红着脸,发觉刚才有些跑神,只得厚着脸皮惭愧道:“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懂,可连在一起,我就,我就不懂了。”
防风邶凝视着她鲜红欲滴的耳垂,明白她的窘迫与羞涩,唇畔带着了然又满足的笑意,口吻却还是个很敬业,很有耐心的老师,有条不紊的说:
“那好,我说的再直白一点,就是你不要一心想着要射中,只要下意识专注引弓射箭的动作,射的时候不要用眼,要用心,因为用眼睛看到的是杂乱的世界,用心去澄清,用心去分辨,用心去瞄准——我这样说,可好理解?”
小夭可以感觉到耳畔处,有他轻轻说话时,喷洒的微热呼吸的风,她不敢回头看他,只觉得心口噗通噗通的乱跳,他还要让她用心去瞄准,她心都乱成这样了,还咋瞄准?
这个勾人的妖孽啊……她羞窘的在心中咬牙切齿的吐槽,又在下一秒觉得人家也没错,只是自己太花痴了,人家正经本分的在教学,她却满脑子都是金光闪闪的颜色画面,这……她可就真不如原主认真学箭的态度了!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赶紧把这手把手的一箭射出去,她好离这个妖孽美男远一点!啊对,远一点,她估计就能真的可以好好学射箭了。
“很好很好,你说的很好,我理解了,我理解了……咳,可以开始了吧?”小夭只觉得脸烧的头顶似乎都在冒烟。
防风邶却是意犹未尽,仍继续道:“不要急,我还没有说完,这射箭呢,用的是巧劲,讲究的是四两拨千斤,即使没有灵力的人,方法用对,也能射中比他灵力高很多的人,不要生计较得失之心……”
小夭听防风邶嘚啵嘚啵说个没完,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她真的扛不住了——一方面是自己没出息的心慌意乱,一方面虽然防风邶手把手教程,可与她仅仅是肌肤触碰,没有着力,是她自己一直举着手臂,绷紧着力度,由于初次练习,绷了这么久,胳膊开始阵阵发麻发酸。
她见防风邶稍微听了一下,一动嘴唇,又似乎打算开口继续发表他对于射箭的长篇大论,于是她慌忙下意识道:
“咱俩这样可以了吧?你也太久了,你到底射不射啊?”
小夭此言一出,防风邶突然失声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小夭终于察觉出来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耳朵里腾的一声,感觉要羞炸了。
不不不,她没有开车,你们谁都不许说她开车,因为……因为你们没证据啊!尴尬ing。
防风邶现在是真恨自己秒懂……不对,他秒懂什么?她又不是那个意思……不不不,千万不能让她察觉出来他理解的意思!
两个人的脸都红的像个西红柿,不过万幸,这个角度谁也看不到对方的面孔。
噌的一声,防风邶松开了小夭捏着羽箭的手,原本应该正中稻草人心脏的箭,却一下子射偏,扎在了它的胳膊上。
“咳咳,今日到此为止吧,”防风邶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清咳一声,背着对她,努力深呼吸,使自己面色恢复如常,也尽量保持着四平八稳的语气,强自淡定道:
“再练下去,就是巩固错误的感觉,只会越练越差,凡事见、见好就收方为最好。”
小夭看了眼稻草人手臂上的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吞吞吐吐道:“见好就收?这这,也算好么?”
这回换防风邶不自在了,他调整了半天,才让脸上的温度下来一点点,仍旧没敢回头看她,只能故作认真道:“我,我说好,就是好!怎么,你是在怀疑我这个老师吗?”
小夭秉着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的原则,已经摒弃一切情绪,完全摆烂了,她此刻笑嘻嘻道:“不敢不敢,你是最好的老师,是我太笨了。”
防风邶借坡下驴,道:“嗯,你也不要太妄自菲薄,你悟性……还是挺好的。”
这违心的话一出口,他也瞬间有种无所吊谓的感觉了——她学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左右有他在身边,遇到事了,总不会让她亲自动手就是了。
两人又在原地磨磨蹭蹭的一会儿,总算各自把各自碎了一地的节操捡起来了,便相约明天还来,就一起下山去了。
小夭和防风邶回到西炎城后,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拉他下馆子,点了一桌子好吃的,结果到结账的时候,防风邶轴脾气往那一杵,态度非常坚决——到底还是他买的单。
小夭就觉得,这有钱花不出去的感觉,还真是憋屈啊。
两人吃了饭后,由于时间不算太晚,就在街上走走停停的闲逛,接近年关,街道上很热闹,各种各样吆喝声此起彼伏,一位父亲让孩子骑在肩膀上,孩子乐的笑声咯咯,母亲就在身侧,胳膊上挽着竹篮,里面满满当当的是腊肉、咸鱼和干果的年货,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注视着丈夫和孩子。
街上到处都是这种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温暖,小夭见了,也融进其中,禁不住万分动容。
“嗐,我一直觉得孤独是常态,看来,热热闹闹的也挺好,怪不得……有人那么怕寂寞。”小夭感慨道,她想起了原主,那个怕寂寞的女子,她是宁可在热闹中死亡,都不愿意在寂寞中长生不老。
“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就像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等过了年,街上也就不这么热闹了,今年看的人,明年未必见得到。”防风邶说道,他的话很现实,还有点煞风景,小夭虽然明白,但心里难免还是会有种莫名的遗憾。
暮色四合,天边的太阳还未到下山的时间,就已经被铅色的积云挡在了后头,又过了一会儿,朦朦胧胧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伴随着暮色逐渐笼罩了夕阳西下的西炎城,为这个历史雄厚沧桑感的都城,增加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天黑了。”小夭仰头望着越来越黑沉的天空,喃喃的说,又看了眼身边的防风邶,看着他的面孔在被周围逐渐点燃的灯笼所映亮,晕色暖黄,却给她内心带来一种不真实的伤感。
“明年的今日,我们还会和现在一样吗?”小夭看着他俊美的面孔,问道。
防风邶仔仔细细的凝视着她的脸上的表情,身子微微前倾,问道:“王姬,你为何这般心事重重?”
小夭也答不上来,也觉得自己此刻有些矫情,遂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来,跟我来。”防风邶突然握住她的手,就拉着她向旁边的一间茶楼跑了过去。
这座茶楼有两层,小夭被他拽着猝不及防,一脸诧异跟着他进了茶楼上了楼梯,快步来到二楼栏杆处,两人肩并肩的站着,防风邶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怎么了?”小夭扭头看着他的侧脸,纳闷的问。
防风邶笑而不语,左手一抬,一柄银色的长弓刹那间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只见他左手挽弓,右手指尖汇聚灵力,化成了一支冰蓝色的长箭,他微仰向上,将箭尖对准夜幕低垂的天空。
嗖嗖嗖,一道道冰蓝色的箭矢,拖着如流星一般绚丽,带着闪亮晶芒的尾巴,飞上了夜空,突然间,如烟花一般绽放。
小夭的双眸,瞬间被五颜六色的光充盈的满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宝蓝色的天幕上,一朵朵巨大的烟花,伴随着绽开的悦耳清鸣,清晰无比的呈现在每个人的眼帘里,好像整个西炎城的都被这璀璨震撼的烟花所笼罩,人们兴奋的仰着头,嘴里发出极致喜悦的欢呼,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如这漫天飞舞,如梦如幻的烟火。
太浪漫了,他真的太浪漫了!
“王姬,快过年了,小小法术,重在心意,祝你,新年快乐。”防风邶低沉磁性的话音响在小夭的耳畔。
小夭扭过头,他的面孔,在光彩夺目的烟花映衬下,宛如大海之上,明净澄澈的一轮新月。
“我希望,明年,后年,很多年,都能和你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小夭眼眶泛着晶莹的泪珠,情不自禁的俯身,将他深深的拥在怀中。
防风邶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心脏瞬间漏跳半拍,一时间胸中柔情激荡,紧紧的回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要分离。
长街亭,烟花绽,我挑灯回看,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月如梭,红尘辗,惟愿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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