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含萱几乎瞬间就被长烟点燃了怒火。
她瞪着长烟问:“你凭什么敢责罚我的丫鬟?”
长烟往向正站在景老夫人身边的莲凡:“莲凡姑娘方才也在,是你说还是我来说?”
莲凡突然被点到名字,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长烟和景老夫人以及旁边的张含萱。
她大概能猜到长烟为什么会让她来说方才在静宁居外边儿发生的事,一是她身为景老夫人侍女,说出来的话显然比长烟要有可信度,二是责罚下人这种事情压根儿就没必要放在台面上来讲,长烟能主动和张含萱说起此事其实是给了她几分面子的,现在就看张含萱要不要这个面子。
所以莲凡走上前面对着景老夫人和张含萱,端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模样说:“奴婢接长姑娘过来的时候菲儿姑娘在门口等待,她向长姑娘行礼之后立马就起身了,的确没守规矩,长姑娘只罚她面壁思过半个时辰已是宽厚。”
景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听得出来她对菲儿的所作所为不太满意。
长烟好歹是定远侯府的客人,过段时间就要入宫,身份贵重,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能得罪的。
张含萱有些不忿地咬了咬嘴唇,忍着脾气问:“莲凡,你确定菲儿是行完礼之后立马就起身了,而不是长烟故意磨蹭不让她起身么?”
莲凡垂下眼睫点点头说:“菲儿堵在门口故意拖时间,长姑娘知道老夫人要见她所以不会磨蹭的。”
“……”
莲凡不是说谎的人,她在景老夫人身边已经伺候了七年,景老夫人知道她的为人处事。
只是这样一来张含萱面子上实在是过意不去,景老夫人也知道这俩孩子有些不对付,所以在那和着稀泥,“好了,罚都罚了,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长烟的规矩学得不错,萱儿,你回去也要训好下人,以后不可再发生这种事情。”
“萱儿谨记姨母教诲。”
长烟将这两人的惺惺作态收入眼底,内心冷笑连连,面上还是一副恬静谦逊的样子。
在洛阳城的那些年,长烟逐渐学会为自己覆上没有任何破绽的假面,她最开始的确不谙世事,觉得哪里都是好人,但也只有真的吃过亏才会迅速成长。
很多年前,景老夫人在长烟离府之际也叫长烟来过静宁居,那时长烟被雪儿敷衍着教了一些宫里的规矩,所以当她要在景老夫人面前展示的时候不仅局促不安,还有一种乡下人的“纯笨朴实”。
景老夫人大发雷霆,她当然不会问是不是雪儿没有好好教,而是直接就断定长烟野性难驯没有好好学。
那会儿长烟像个未开化的孩子,她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她的错,也从未想到在暗地里有那么多人忌惮着她的身份。
她被景老夫人嫌弃地让人带离静宁居,尽管长烟已经察觉到危机,让雪儿好好教她宫里的规矩,雪儿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那些人一次次利用雪儿来打探长烟的服从性,知道长烟是个名副其实的呆瓜之后就完全放松了警惕。
长烟被悄无声息欺负了还浑然不觉,她只知道这里不是西北,不仅哪里都是她学不懂的规矩,稍有不慎还会被人嫌弃。
她已经没有父母,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长烟的幼稚想法持续到进宫。
她的怯懦与逃避让她在皇宫中死了一次才真正活过来,长烟终于明白小人畏威不畏德,开始想方设法寻找强大的靠山,那些希望她在深宫之中灰飞烟灭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如愿。
然而长烟的挣扎也不过是落入了另一个圈套。
景老夫人见长烟规矩学得不错就放心了,她摆摆手说自己累了,让长烟回去好好准备进宫的各类事项,张含萱咬牙切齿地看着长烟离开,又没忍住瞪了莲凡一眼。
莲凡知道说实话的下场是什么,但还好景老夫人愿意护着她,让莲凡去看看她的药熬得怎么样了。
张含萱蹲下身子伏在景老夫人膝盖上满脸可怜巴巴的模样:“姨母!长烟摆明了再欺负我,您还向着她!”
景老夫人摸了摸张含萱的脑袋疼爱地说:“左右不过再住半个月而已,更何况是菲儿先对她不恭敬,她责罚菲儿也无可厚非,而且我也不能硬帮着你啊,否则到时候她入宫了和皇后娘娘告状,就得先问你母亲是不是没有管教好下人了。”
张含萱知道景老夫人的考虑和担忧,可她就是不服气。
就算长烟说她杀过人又怎么了,在这洛阳城下那贱人难不成还真敢拿刀砍她吗?!
她好歹也是兵部尚书的嫡女,如果真的被长烟吓得从此一病不起也太丢人了!
张含萱没有向以前那样留在静宁居用晚饭,和景老夫人说她母亲让她早点儿回家之后就转身离开,来到静宁居门口看见菲儿在那乖乖站着的时候没好气地走过去说:“她让你罚站你还真就在这冷天里站着,她算什么东西?!长烟人呢,她往哪边去了!”
菲儿浑身冻得瑟瑟发抖,她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张含萱让她跟上,随后就朝着花园的方向气冲冲地去了。
定远侯府的花园衔接静宁居和景湛的寝屋以及书房,长烟知道张含萱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在八角亭里拿着饲料罐子等着。
洛阳这几天都在下雪,湖面虽然没有结冰但是能看见不少冰絮,各色锦鲤以极缓的速度游着,长烟随便撒了一把鱼食它们就都凑过来了。
就在长烟撒到第三把饲料的时候,张含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长烟侧过身慢吞吞看了她一眼就把鱼食罐子随意放下,慢慢朝张含萱走过去。
张含萱来到长烟面前抬手就想扇她一耳光,但长烟眼疾手快直接握住了张含萱的手腕,“萱姐姐,性子这么急吗?还真是一点儿贵女样子都没有了呢,张尚书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父亲如何教我要你评断?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你父亲是长燎你就能在洛阳城里放肆!你规矩学得好又能怎样?等进了宫我看你如何被搓磨殆尽!”
张含萱现如今敢如此嚣张的原因无非是裘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不会有人再翻出她当初找到长烟让她原谅裘玉青的事情,她是过了前段时间的风头才敢在长烟面前恢复本性的。
这人原本就是裘玉虹身边的一只伥鬼,没有任何主见不说还傲慢自大。
长烟真想为她张含萱鼓掌,如果她作恶之后也能像张含萱这样没有任何负担就好了,只能说这种东西是天赋,旁人学也学不来。
“看来我上次说的话你还是没有听进去啊。”
长烟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把张含萱甩开之后顺手将一旁站着的菲儿拉进湖。
“咕嘟———”水花飞溅,菲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掉进了湖里,正在吃食的锦鲤连忙逃窜。
张含萱彻底愣住,她有些不知所措,长烟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她甚至都没怎么看清。
但下一秒被抓住头发的就是她。
长烟笑得很淡,眼神却有种扭曲的偏执,可偏偏她的语气又满含少女的期待与纯真,“你呀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我想过很久了,让滚烫的烙铁触碰你的每一寸肌肤,再用小刀慢慢割下,你看着自己的皮肉在地上如同一团死物,会不会很开心?”
“呕……”
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让张含萱浑身发颤。
可她强忍着恐惧,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长烟不过是外强中干,除了会用这种话来吓她什么都不是!
张含萱积蓄力量反身对着长烟就是一巴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碰到了长烟的肩膀,可不知道为什么长烟却一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像是无力反击一样。
“哈,就知道你是个纸老虎,你站起来打我啊!你不是很有本事吗?”
张含萱刚想上前狠狠踩长烟一脚,余光却瞧见花园口那儿站着一群人。
景湛位于人群正中间静静注视着她,居高临下的模样令人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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