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何事?”
景湛的声音将长烟从思绪之中拉出来,长烟盯着景湛的脸看了一会儿,脸上突然露出个无比明艳的笑容,“方才我对裘二公子说的那些话,景叔应该都知道了吧?”
景湛“嗯”了一声,在长烟对面的位置坐下,露出一个温和端方的笑,他眼尾还透着些被热水蒸腾出来的粉,让长烟有些移不开眼,“你担心会给侯府造成麻烦?”
长烟摇头,景湛是最不怕麻烦的人了,更何况对方是裘玉青,他不趁着这个机会找裘玉青麻烦就算不错了,她何必操这个心。
长烟的态度让景湛感到疑惑,他转念一想,又以为长烟过来是为了问雪儿的事情,自顾自解释说,“之前你和阿拾说的事情已经调查得差不多,我会让蔡管家放出去一批人,你以后若是还有什么要求直接和阿拾说就是。”
“景叔,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这些。”
那是……为了什么?
景湛活了这些年,第一次发现他竟看不懂一个十几岁少女究竟在想什么。
长烟没有卖太长时间的关子,她垂眸一笑,直接把目的点明,“先前景叔不是说让我乖一点儿吗?我怕这次做的事让景叔不满意,万一景叔觉得我不乖了怎么办?所以很担心。”
景湛微怔,他想起了之前长烟对他说过的话,弯起眼睛好声安慰长烟,“不必担心,不管你原不原谅裘玉青对侯府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只需随你的心情做出决定就好,至于你要我办的事,是什么?”
其实不管长烟乖或是不乖,她提出的要求景湛都不会拒绝。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有为所欲为的资本,只是看她自己会不会用。
这个时期的景湛比长烟想象得还要好说话。
长烟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即使她知道景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此时景湛的和颜悦色还是让她感到不悦。
曾经的她在侯府的这段日子里过得多么水深火热也不见景湛出手帮一点儿忙,他就是想要她求他,但她偏不。
后来她一次次在景湛的计划外撞着南墙,让景湛忍不住对她露出最为真实的面貌,他教训她,质问她,可她从来不听,如同一匹狂奔的野马,谁都没有能拴住她的缰绳。
直到景湛被长烟彻底逼疯了,他扔掉那张虚伪的面皮,掐着长烟的脖子说要和她纠缠一辈子。
景湛这人非常能装,他长得清冷矜贵,一副不沾染凡尘琐事的谪仙模样,却又对谁都能端出一副温柔和善的笑容。
长烟见过他变脸的样子,那速度简直是无缝切换。
不管这人表面上有多么风度翩翩,算计时的毒辣才是他的本相。
长烟不喜欢景湛的温柔假笑,但眼下的她和景湛似乎并不相熟。
所以她对景湛也笑得客套又虚伪,“我现在暂时还没想出来,景叔能再给我一段时日吗?”
“嗯,你年后就要入宫,在那之前。”
长烟沉默片刻,突然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景叔很希望我入宫吗?”
景湛淡淡瞥了她一眼,笑容不变,“这是陛下的旨意。”
“哦,那我倒是忘了。”
长烟过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向景湛卖个乖。
除夕马上就要到了,她需要尽快知道景湛的态度并且告诉景湛她的用处,这样景湛才会考虑她的价值。
景湛对裘氏一族的恨意被他深藏在平静的水波之下,他擅长以退为进,但长烟今日的行为无疑是把自己放在了裘氏的对立面,高调地告诉所有人她看裘玉青不顺眼。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是将来景湛还想利用长烟,他就不会让长烟入宫被皇后抚养。
长烟慢慢站起来走到景湛面前,景湛仰面望向长烟。
少女的性情令人捉摸不透,景湛不知道长烟想做什么,幽深的眸子静静注视着长烟。
长烟弯下腰轻皱着眉头,语气关怀轻软,“景叔,我总觉得你脸色不太对劲,这些年我一直在军营学着怎么给人看病,我能不能给你把把脉?”
景湛拒绝得很干脆,“侯府有医师,你身子刚好,不必操这些心。”
长烟也没坚持,“那景叔好好休息,我先走咯。”
“嗯。”
长烟离开后,景湛坐在原处沉思。
头随着药物的效力渐渐不疼了,长烟说过的话又重新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儿。
这小姑娘自从吃了一次教训之后的确比以前要乖不少,在侯府养病的这小半个月里也没有抗拒他派过去照顾她的阿拾,不仅如此还知道利用他除掉令她心烦的人。
按理来说景湛应该欣慰,相较于刚来到洛阳那会儿的长烟已经成长不少,不会被那些贵女算计得太狠,只是她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景湛不免发笑。
她很聪明,可这种聪明怕是会让裘家警惕。
男人下意识抬手揉着前额,安杜过来问景湛是不是还觉得头痛。
景湛摇摇头,唇角弧度渐渐变得平直,又变得冷漠疏离,“好多了,查出来的那些人已经没有价值,找个由头让他们离开侯府。”
“奴才这就去办。”
安杜做事儿效率很高,晚上长烟吃完饭就听到雪儿在沁月阁外求情的声音。
还留在侯府的卫兵对侯府自然是忠心耿耿,他们拉着雪儿皱眉劝着她,“雪儿姑娘,侯府不曾亏待你,该发的银子都到你手里了,每年侯府都会放出去一批人,你也正好到年纪了,拿着这笔钱找个人嫁了不是更好吗?”
雪儿哪会把她一定要留在侯府的原因告诉这些人,她一脸央求道:“我只是想再见见长姑娘,好歹主仆一场,她是我侍奉的最后一位主子,怎么就见一面都不行了呢?!”
她话音刚落,阿拾就从沁月阁里走出来,上前让卫兵松开雪儿。
雪儿死死盯着阿拾,她知道阿拾以前是侯爷身边的侍女,自从她来长烟身边服侍之后这沁月阁就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了,可她原以为自己小心谨慎一些就不会让阿拾觉得容不下她,却不想竟被直接赶出了府!
虽然这些卫兵们话说得好听,但雪儿给人当了这么多年的丫鬟,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都不过是托词!
阿拾抬手轻轻扫了扫雪儿的肩膀,笑着在她耳旁说,“雪儿,一仆不侍二主,侯爷这次给你们脸面,没有抓着你们刑讯逼问,你若是想闹大,到时候尸首会被你另一位主子扔在哪儿都不知道,早点儿离开,别打扰到长姑娘,好吗?”
“……”
雪儿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阿拾,寒意逐渐从脊背爬到后脑,她手抖得如筛子一般,抓紧了她的包袱转身就跑。
阿拾松了口气,她让卫兵送雪儿离府,回到沁月阁对长烟说,“雪儿已经走了,小姐尽可宽心。”
“辛苦你了。”
雪儿解决得比长烟想得要轻松许多。
当初她刚来定远侯府的时候被雪儿骗了许多次,不知道吃了多少教训。
雪儿自诩忠仆,但她以前在景老夫人那里做事,和张含萱关系亲密,张含萱往她手里塞了银子,让她帮忙盯着长烟的一举一动,雪儿觉得长烟不过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不用太花心思伺候,所以随心所欲地在一些小事上应付着长烟。
张含萱听从裘玉虹的安排,有什么计划或者坏主意就让雪儿在旁边帮忙,长烟在赏花大会上丢尽脸面也有她的参与。
原本雪儿是在长烟马上要入宫的时候才被人发现和侯府侍卫私通从而被赶出侯府,但现在长烟利用阿拾顺手就把雪儿清理掉,算是又应证了长烟的猜想。
只要她和景湛对抗,唱反调,最后的结果总是糟糕透顶。
那这次她就换一种方法吧,不仅要顺着景湛的安排来,还要通过他撬出恭帝藏匿的那点儿关于她身世的真相。
至于和景湛该如何相处,长烟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像是拿不定主意。
她和景湛之间像是蒙着一层窗户纸,明明身体已经紧密贴合,心却仿佛隔得很远。
他们互相利用,又费心思为对方达成目的,唯独不愿意为了感情退让。
景湛总说他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长烟说她等不下去了。
后来两人形同陌路,再见面时已是生死两隔。
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再和景湛有男女之情上的牵扯比较好吧。
免得又让他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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