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生陡然被驳,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嘴硬,“你知道什么?我那天可见他偷偷带手机了!”
“偷偷带手机来学校的同学可不少,甚至我也有带,照你这个逻辑,岂不是我的满分也有作弊嫌疑?你总不至于也要质疑我的中考分数吧?”
游曳凝视着他,平静地陈述客观事实,然而这话落在他耳朵里,却像极了高高在上的羞辱。
“你考得高了不起吗?中考而已,男生的发力期基本都在高中!”
……这话简直似曾相识。
游曳皱起眉,虽想开口骂他,但念在就事论事的份上,还是涵养颇好地冷静说:“你先把分数考过我,再来和我讨论这句话对不对。我现在和你说的是请不要随意造谣同学。”
“你……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永远考不过你吗?”男生急了,脸色涨得通红。
她叹了口气,觉得这人听话永远听不到重点。
正欲开口,另一个男生赶忙站出来帮兄弟解围,“反正这分肯定不是邵时景那种人能考出来的,我亲眼看见他考试的时候东张西望呢!”
……他们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真凭实据?
游曳随口反驳:“这位同学,如果你没有东张西望,又怎么能亲眼看见呢?难道你也作弊了?”
那个男生顿时恼羞成怒,捏紧拳头,“……你说谁作弊呢!”
她轻嗤:“话说到你自己身上就知道不爽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仅凭臆测去造谣别人呢?”
“你!”他噎了半晌,本想作罢,瞥见周遭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嬉皮笑脸,顿觉颜面尽失,口不择言道,“游曳,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袒护他?”
“就是!大家都是同学,你怎么就袒护他呢?”好兄弟立刻附和道。
像迷失的蝗虫找回了迁徙部队,他忽然多了些底气,本稍佝偻的背猛然挺直,再看向低他半头的游曳时,目光带了点狎昵。
“哦,你俩之间……该不会已经……”
下一瞬,一册课本毫不留情地重重砸在他身上。
“父母死了的东西才造黄谣!”林佳期率先暴怒,站起身,想过去踹他一脚。
游曳紧紧拉住她,提醒道:“别冲动,教室有监控。”
一中校规,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是可以被开除的。
林佳期冷静一瞬,只好抬起下巴骂他两句解气,漂亮脸蛋满是轻蔑:“心脏的人真是看什么都脏!”
“急了急了,被人说中,急了——”
“谁急谁心里清楚。”游曳打断正吊儿郎当的男生,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漫不经心道,“我看你们互相袒护地也挺起劲儿啊,难不成……”
原本勾肩搭背的俩人骤然分开:“你说什么呢!”
游曳收敛起玩笑之色,凝着对方的瞳仁:“说你这么关注邵时景的分数,又急着抹黑造谣,是不是嫉妒他?”
“……你!”
面前的男生身子一僵,咬紧后槽牙,朝她挥拳过来。
游曳并没有躲,目光淡然无畏。
不是莽,而是她俩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依照她的目测,这一拳应该会落在桌面上——
他并不敢真打她,但想向她示威。
可预料之中的拳头打到木板上的声音始终未响,游曳偏头,见他的小臂正被邵时景轻而易举地攥在手中,青筋凸起,力量感十足。
“怎么,动手?觉得自己很男人?”
“……你放开!”
面前的男生拼命扭着身体,仍未能把小臂从邵时景手里挣脱出来。
“不放。”邵时景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手臂弯折起来,垂眼淡淡道,“你看,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何必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把手里的卷子随手放在了桌上,卷成筒的纸页不经意地缓缓舒展开,卷头赫然是一个赤红的鸭蛋。
……语文0分?
难怪倒数第一。
“造谣打人算什么本事?你要是真不服,咱俩可以比一场,比什么都行,随你挑。”少年眉峰高扬,抻出眉眼中不羁的傲气,话中傲慢一如既往。
“随我挑?”男生轻蔑地笑了一下,“行啊,你敢和我比篮球吗?”
邵时景松开手,“这周五放学后,咱们篮球场见。”
“谁不来谁儿子!”
“我赢不了我孙子。”
分明是一急一缓的语气,狠话却一句比一句厉害,在场同学面面相觑,心想,刚开学不久就这么刺激,好戏一出接着一出,今后可有热闹看了!
出了校门,游曳这才打开手机,老板的微信弹出来。
【上晚班的人已经招到了,今天你不用再跑一趟了,你这些日子干得不错,这是给你结的奖金。】
游曳点开微信红包,到账200元。
老板留言:好好学习,高考加油!
游曳会心一笑,回复:谢谢,也希望您牌场得意,生意红火,事事顺心!
其实她心知肚明。
看个店而已,哪有什么干得不错?
不过是老板找了个妥帖借口,想给她些许善意。
一旁,林佳期仍在气头上:“本来以为初中那些男的已经够恶心了,还想着考了重点,就不会碰见这样的人,怎么跟苍蝇似的到处都有!”
游曳收起手机:“别气了,走呀,我请你去吃麻辣烫。”
“你今天不去兼职了吗?”
“不去了,我找到了个新活儿。”
“是什么呀?”
“目前还不太清楚,等我这周末去一次就知道了。”
两人进了学校附近的那家东北麻辣烫,正值饭点,店内刚好只剩最后一张空桌,放下书包占了座位,再一起走去选菜柜。
林佳期气呼呼地往透明塑料盆里甩了两片土豆,“烦死了,看见土豆就想起那个弱智,又矮又丑。”
游曳憋着笑,心想土豆没惹,接话说:“就是就是。丑倒是挺丑的,不过他也不算矮吧,感觉有178,比我高半个头呢。”
林佳期抬起下巴,轻哼一声:“178怎么了?我一个女生都173,在我眼里没长到180的男生都是残废!”
“好好好,都是残废!”游曳学着她的语气,“香菇吃吗?”
“吃,再来两块冻豆腐……哎我说,他造你黄谣诶,你都不生气吗?”
“我清楚知道他说的并不属实,为什么要生气?他那样说,不就是想激怒我,想看我自证,想听我辩解,我为什么要遂了他的愿?我只需要不在意,用同样的方式还击他,就足够把他气得跳脚了。”
“可是……可是我就是会替你委屈啊!”林佳期瘪起嘴。
游曳亲昵地用脑袋蹭了她的肩,把塑料盆一齐递给老板称重,交代道:“老板,这份多放麻酱多放辣,她那份不要香菜少辣,再拿两瓶汽水。”
“好嘞,一共四十七!”
她扫码转账,把手机装回校服兜里,“所以我特别感动,真的,尤其是你把书往他身上砸的时候,哇,佳期,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酷!简直就像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的盖世英雄!”
林佳期破涕为笑:“……你知不知道你演技很烂?”
她讪讪“哦”了一声。
两人坐回座位,等着老板叫号,游曳望着她,心想,她是不是做错了?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让佳期生了这么大一场气。
可若回到那时,她仍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因为那些无端的揣测让她感受到了恶意。
这些恶意像细小的刺,表面上没对她造成什么伤痕,却实实在在地刺进了她个人秩序的边界,扎得她不适。
可她的感受非常重要。
就像她即便知道自己会挨打,也要点破父母的偏心——越恐惧点破,对方越可能得寸进尺,比起一时的冲突,她更怕她会在一次次的妥协里,丢失那些她本该拥有的权利。
毕竟,连自己都不敢捍卫自我感受之时,又如何让别人重视你的边界?
归根结底地说,她没有那么无私伟大,她在力所能及地维护他人时,也是在维护自己的个人秩序,从而保护那个内心深处无人可依的自己。
“你在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林佳期咬着汽水瓶的吸管问。
“你会觉得我在多管闲事吗?”
林佳期愣了一下,没怎么犹豫道:“怎么会!麻辣烫好了,我去拿。”
要知道,她最初决定要和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就是游曳在“多管闲事”。
小学四年级之前,她觉得她和游曳的关系只能算得上点头之交,仅仅因为成绩都不错,所以会时常一起讨论问题。
那时,她有自己的圈子。
她们会一起研究星座,讨论八卦,花痴哪个班上的男生好看,而这些事情,游曳都不怎么感兴趣。
直到身体开始发育,大家都穿上了别人看不见的小背心,却开始耻于能被人看见的漂亮裙子,把“不让别人觉得自己爱美”奉为圭臬。
可她并不喜欢牛仔裤和卫衣,她就喜欢穿裙子。
她喜欢迪士尼里的公主,也向往成为她们,真诚而有勇气。
可当她一如既往地穿着公主裙找她们聊星座时,她们打量着她,故意笑着大声问:“最好看的颜色是什么啊?”
“是!粉!色!”其余人异口同声。
“再穿一双漂亮的皮鞋,走起路哒哒哒,像骄傲的天鹅公主,是不是呀,林佳期?”
她知道,她们没有辱骂她,但也清楚这并不是赞美。
这些话让她隐约有点不适,但若说出来,一定会被判成“小题大做”、“矫情”、“你想太多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正无助时,是游曳转过来,一脸真诚地问她们:“你们是想穿,但不敢,才不愿意见身边有人这么穿吗?”
“我为什么会不敢?”
“显而易见,比起做自己,你更怕被你们的小团体孤立,和她遭受同样的情景啊。”游曳指着她。
林佳期那时还不能完全明白她在说什么,她只是觉得游曳恰到好处的尖锐为她无处安放的不适辟开了一个合理的寄存点。
直到她渐渐长大,才明白有很多隐形霸凌往往披着“朋友”和“为你好”的外衣出现,但又因没有明显的冲突和伤害,难以被放上台面。
可她没有独自摇旗呐喊的勇气,而游曳的出现,正是在帮她捍卫自己和集体之间的界限。
所以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被游曳带领着,去做一些看似反叛、出格的事。
某种意义上,她就是她的英雄主义。
林佳期端着两碗麻辣烫回来,感叹道:“我爱你还来不及呢,爱死你了。”
游曳故作恶寒,抱了抱臂:“噫……别爱我,没结果。”
她话音刚落,桌边投落一片阴影。
邵时景拿着号码牌,等在林佳期后面:“呃……冒昧打断一下,你们介意拼个桌吗?”
[狗头]年轻人,你拿的是麻辣烫号码牌,还是爱的号码牌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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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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