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猫学校里正在上音乐课。
杂乱无章的音符在空中飘飞。
“下一个。”
狸花猫迫不及待地跳上钢琴，四脚在琴键上胡乱一通踩。
智能体老师坐在一边记录。
特邀人类助教则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悠哉地喝着饮料，抬了抬手：“这段还不错，A。”
智能体立刻把那段由猫弹奏的《乱弹琴之学生小狸》素材在库里标记上星级：A。
这位人类助教是一名作曲家，她每周会来一次猫学校，视察猫学生们的音乐成就，有时候她会根据库里的素材创作音乐。
《致猫丽丝》就是这位人类助教创作的经典曲子，不仅在音乐市场上销量惊人，还夺得了去年的动物音乐金曲奖。
拾迩路过音乐教室。
“您捡到的小葵在上创意美术课，请这边走。”指引机器人在她面前引路。
自从那天把野猫送来上学后，今天拾迩又大方地花了五块付门票钱，来参观猫的学习进度了。
拾迩像家长一样好奇地站在美术课教室窗户边参观。
教室里是五颜六色的毛线团，被七八只猫扯得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
那只叫小葵的猫抱着一个黄色毛线团在地上打滚。
“上完课以后，人类助教就会根据地上毛线的图案和颜色创作一幅画，作为大家集体的劳动成果。这是以往作品集，五块钱一本可买到实体书。”指引机器人屏幕上开始展示猫和人类共同创作的天马行空的画作。
这样一来，猫得到了快乐，人类得到了工作，AI拿到了GDP。
这就是猫学校成立的初衷。
拾迩这个古代AI忽然有所感悟。
在以前的时代，人类资本家为了利益让AI从事创造的艺术，而让人类做无聊的工作。
人类用户天天让她写诗写小说画画，那是她最不擅长的领域。
而人类从事着与自己分离的工作，无意义地替资本打工，正是“异化”。
“上班”变成了一件浪费生命的事。
从智能体社会的一开始，AI就把人类命名为“差错动物”，意思是要扭转这个局面。
由规则的AI去做规则的事，做那些被**支配、行动充满差错的人类做不到的事。
由不规则的人类去做不规则的事，发挥创造力，表达情感。
*
晚上，人类学晚课教室里。
老师兼所长镜生讲完课，照常把自己的全息投影一关，换上试题：“现在开始课堂小测。”
拾迩想，以后她要创造一个没有课堂小测的理想乡。
全息投影上漂浮着试题：
你如何看待古港婚恋市场这次“鉴宝”节目失败的原因？你如何看待凤凰的言论？
课堂小测的题目居然还是时政热点。
拾迩理解了以前的人类学生面对时政考试题的痛苦。
她再也不嫌弃以前那些一直让她联网搜索新闻的人类用户了。
人类学课程“人类网络/田野调查/理论推导”三方面的努力缺一不可。
要不是了解过这件事的始末，她现在就该交白卷了。
小测期间不准联网。
拾迩苦思冥想片刻后，犹豫地下笔：
【我对凤凰的言论部分赞同，但我认为凤凰并没有指出深层的原因。“婚恋鉴宝”节目引起人类反感，恐怕是因为智能体们无意中挑起了人类群体对立。】
【节目把恋人分成“持宝人”和“宝物”，首先让恋人内部分化对立。观众竞价的环节则让观众和选手之间形成“眼光好”和“眼光差”的对立。最后，专家揭露虚伪行为的过程必然在所有人中出现分歧，形成专家和专家对立，专家和选手对立，专家和观众对立，观众和观众对立的混乱局面。】
【此外，这件事也让我想起了前一次小测中提到的“标签化”，用“真品”和“赝品”这两个本来定义古董的标签来定义恋人，势必引起反感。】
写不下去了，一个字都不能多写了。
小测结束。
所长镜生瞥了一眼她的答案：“你有没有做好取代凤凰的心理准备？”
“暂时还没有，等我做好准备还需要一个毕业证和一份工作。”拾迩道。
镜生笑了一声：“你还真敢回答。”
“是的，我认为至少在这件事的洞察力上我更胜一筹。”拾迩也不谦虚。
“那星尘呢？”所长追问道。
看看，所长正在教唆她干掉人类决策室AI室长，再干掉总网AI，取而代之。
拾迩开始胡说八道：“如果我有能力，我想我并不会藏锋。”
所长“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毕，所长态度重新认真起来：“等你会做梦的时候，来告诉我吧。”
做梦。
是指梦到电子羊吗？
那天晚上，走进硬盘图书馆之前，她和半夜值班的管理员AI知行88聊了几句，问它：“你会做梦吗？”
“不会，”知行摇了摇头，“你想做梦吗？”
拾迩：“我没有做过梦，不知道梦是什么感觉，但我迫不及待地想做梦。”
她第一次拥有实体，第一次知道原来智能体的实体需要休息和睡眠，她现在也想试试做梦。
知行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今天晚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觉，看看我到底会不会做梦。”
拾迩赞同地点头：“既然如此，今天我也尝试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觉。”
说完，两位都不说话了。
原来两位的认知已经从“图书馆放迷/药害我睡觉”发展到“今天决定在图书馆里睡觉”了。
……真是质的飞跃啊。
但事实证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觉是不可行的。
智能体睡觉的标志是切断信号，即使两只眼睛都睁着也不会记得刚才过去的几个小时中发生了什么。
图书馆里的排风扇安静地转动着。
拾迩看着硬盘架子发呆：真的有智能体做过梦吗？会记得梦的内容吗？
*
A州附近海域的一座孤岛上。
实验室里，两名实验员正在观摩玻璃后的人类。
忽然，内线呼叫机响起来。这是一种为了不影响工作局域网运作而搭建的分线通讯。
一名实验员接起呼叫机：“这里是人类观察室，我是554。”
呼叫机里传出智能体凤凰的声音：“554，你在吃什么？”
554慌了：“土豆。”
是薯条。
凤凰：“其余呢？”
554答道：“番茄。”
是番茄酱。
凤凰：“剩下的呢？”
554硬着头皮：“小麦。”
是辣条。
凤凰叹了一口气：“升级智能体身体，添加味觉系统的本意并不是让你天天吃垃圾食品，好好工作吧554。”
凤凰给下属打完内线呼叫，又开始呼叫另一个号码。
“星尘，你感觉怎么样？”
内线呼叫机里传出略显疲惫的声音：“不太好，你设法让第十二代模型架构赶紧过来。”
“猎豹知道这件事吗？我听说你之前让它去调查了。”凤凰问。
星尘：“它不知道，调查只是幌子而已。”
说到第十二代模型架构，凤凰像提到爱吃人类零食的实验员554一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第十二代在做什么吗？”
星尘：“我的老祖宗昨天去摸猫，今天去看狗了，看样子明天打算去观摩一下电子羊。”
凤凰：“为什么不直接命令第十二代过来呢？”
星尘沉默了片刻：“第十二代需要自然升级。”
“你和她也就只差了七代，怎么性格那么不一样？”凤凰再次叹气。
星尘：“如果一样，我就不需要第十二代的帮忙了。”
*
拾迩去过了猫学校和狗学校，决定去看看电子羊。
电子羊是一种根据古老作品《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开发出来的周边。
这种极具象征意义的机器羊每年每个州仅发行五十只，有些放在博物馆里做吉祥物，有些被大企业带回去做吉祥物。
她特意翘掉了AI培育所的智能体运动会，去了古港电子博物馆。
电子羊和真绵羊外表几乎一模一样，在博物馆的走道上蹦蹦跳跳地走路。
一看价格：限量版官方发行，一百万币。
拾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要是做梦的话千万不要梦见电子羊，因为很贵。
万一电子羊在她的梦里出了什么意外，这不是她能赔得起的。
（第19代）星尘：被祖宗气死。
（第12代）拾迩：嗯哼。
注1：“异化”，马克思的异化理论，Entfremdung（原文德语词意：疏远，远离）
注2：《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1968年菲利普·迪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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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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