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月,牟立雄派秘书前来,送来一张黑色的邀请卡,指明吃饭地点在松城郊外的一个国际酒庄,那里有牟立雄的关系,也是他的主场。
齐奥将卡放在一旁,没立刻答复,直到一天的工作结束,他才回复了牟立雄的邀请,答应前去。
当然,一同前去的,还有公司于之宜于董。
于董原是齐奥在总公司的上级领导,但在公司派系斗争失利后一直郁郁不得志,齐奥连带着一边站,被“发配”至云起这个刚成立的子公司里来锻炼,公司高层一箭双雕,干得好算得上是功臣,干不好卷铺盖走人,幸好这一季度云起在云升的子公司排序里不算倒数,这才让齐奥的日子没那么难过。
两人先牟立雄一步驱车来到郊外。
于董今日里见老朋友,穿着休闲,一身淡青色海浪花案的唐装,脚蹬黑色小口布鞋,站在那里颇有一番文化人的派头,反倒是齐奥西装笔挺,颇费心思。
于之宜双手背后,笑着对齐奥说:“牟立雄对他那个宝贝闺女真是不错啊。”
齐奥听闻奇怪,他不能将“宝贝闺女”这四个字和金春、牟立雄两人联系起来,他们难道不是叔侄关系?
见齐奥一脸迷惑,于之宜继续讲道:“哎呀,有二三十年了吧,这日子过得可真快,牟立雄年轻时丧妻后没再娶妻,后来喜欢上了学生的老婆,学生两人因此离了婚,当时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那女人远走他乡,丢下一个一两岁的女儿,最终也没跟牟老头结成婚,后来他学生因为做生意失败跳了楼,就剩下个孤零零的女儿,牟立雄见她可怜就收养了她。”
“这小姑娘性子也实在是倔,从来不叫牟立雄爸,说她的爸爸只有一个,这么多年只愿意叫牟立雄叔叔。”
齐奥听闻于董一席话,心里一暗,对于金春,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小春知道这回事吗?”
“哈哈,来了。”于之宜没顾得上答复,他看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牟立雄缓缓地走了出来。
齐奥顺着话音去看,牟立雄穿着黑色中山夹克服,脸色比那日是缓和了一些。
“牟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拥抱了起来,齐奥伸出手跟牟立雄打招呼。
牟立雄只是微微一笑。
三人走进了酒庄内,从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大厅一直朝左转,走至路的尽头,从一小门出去,忽见一片辽阔草坪,气势浩瀚,视野宽旷,令人震撼。
“怎么样,颇有豁然开朗之势吧。”
“确实,确实。”
摆渡车到了,于之宜客气谦让,让牟立雄先上了车,车子经过草坪,经过一汪湖水,来到了一片曲径通幽之处。
饭庄前有一股清泉,又名酿泉,齐奥抬头,看一牌匾上写,翼然庄。
他觉得诙谐幽默,不知道牟立雄今日里的醉翁之意何在。
饭是商务餐。
开场一阵寒暄,牟立雄问候于之宜身体,于之宜又问候牟立雄近况,好似多年不见朋友叙旧,齐奥听他两谈天,又说起于如今在公司地位如何如何,牟的生意如何如何,一番社交场上的场面话,齐奥坐在一旁,恭敬客气地听着。
又听牟立雄话锋一转,客气问道:“于公子下个月几号回国,我好去接风?”
于之宜扶住下巴,似长胡须着那般抚摸了一番空空如也的胡子,他笑说:“我那个儿子,真是难管,前一段时间还在国内,这段时间听说又跑到东南亚去了,谁知道一天天在干嘛,我年龄大了也管不了了。”
牟立雄没跟于之宜客气,他直说了:“下个月晚宴于公子必须要到啊,不瞒你说,这个晚会就是为于公子和小春准备的,小春这孩子的脾气太犟了,我只能这样曲线救国瞒着她,要不然她到时候真让我下不来台。”
“哈哈哈哈。”于之宜笑着,又看了看齐奥,示意他上前添茶。
齐奥起身,为牟立雄倒茶。
牟立雄乜斜地看了一眼齐奥,从进门至今,他将齐奥视为空气,并无过问。
于之宜想起什么来了,他笑说:“我们于是是不行了,配不上你们小春,正好我身边还有个优秀青年,齐奥,我跟你说,要不是他力挽狂澜将云起业绩搞上去,我就要被公司那伙老东西吃掉了。”
齐奥起身又给于之宜添茶。
牟立雄眼神这才在齐奥身上打转,他说道:“齐总看着是一表人才,不知道家是哪里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齐奥举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滞,眼神即刻变得冷淡起来,看来牟立雄对他颇有了解。
“家在松城,父母都是普通人。”
牟立雄哈哈哈笑:“齐总幽默,我们也都是普通人。”
“牟总,您的普通人跟我们可不一样。”
牟立雄呵呵笑,觉得这齐奥年轻人有意思,他没停下进攻的脚步,讲:“看来齐总果然魄力不凡,这样普通也能独当一面,二十几岁能做到这个级别,果然前途不可限量。”
齐奥抬眼看牟立雄,虽是夸赞,他在他眼中看到了鄙夷的情绪。
“牟总客气,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我在您眼里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哈哈哈,这个小齐,是优秀啊。”牟立雄哈哈夸赞,但他脸色实在难看。
于之宜见状,忙转移话题,问道:“听说小春生病了,没事吧。”
“唉,没事,不过这孩子总是让人不省心。”牟立雄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
“你呀,总是操之过急,小春这么优秀,你就不必过于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啊,唉,我明年就满六十了。”
说完,两人又继续谈天,说一些别的,快至深夜十点,饭局结束,齐奥和于之宜一起目送着牟立雄离开了酒庄,虽进了酒庄,但齐奥今日里特意没喝酒,他亲自送于董回家。
于之宜一路上沉着脸,齐奥从后视镜里看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到了于家别墅门口,车停下,于之宜没下车,对着前方开车的齐奥生气质问。
“你今日里怎么回事?怎么处处怼着牟立雄?”
齐奥哑口无言,想辩驳,但是连于之宜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噤声,没了话。
“你真以为坐到这个位置就能那样跟牟立雄讲话了?云起下一季度的资金问题解决了?还是你有能耐拉到更好的投资?”
齐奥沉着脸,双手紧紧地把着方向盘,听着于之宜训话。
“抱歉,于董。”
于之宜生气地下了车,齐奥从一侧走来,为他开了车门。
于之宜站定,缓和道:“牟立雄说的聚会你去,买些东西送过去,赔礼道歉,顺便把任务解决了。”
“好,于董,我知道了。”
于之宜扣好扣子,回了家,剩下齐奥一人坐在车里,他掏出一包烟,抽了起来,又叹了一口气,收了起来,准备回家。
他本以为自己能克制住情绪,但是那刻,还是没忍住,他对牟立雄心里有火,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反抗,牟立雄的一举一动像一张网一般牢牢地将她束住,他看不惯,想帮她挣脱。
而他,自以为努力了这么多年,奋斗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能与她站在一起,来到她的身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普通人吗?齐奥暗暗地想,他这个普通人总有一天让他刮目相看。
正想着,手机响起来,齐奥看到于之宜发来一张照片,是那场牟立雄以金春名义举办的晚会请柬,时间地点都在。
他收起了手机,原是回家,但在此刻他改变了想法,调转了车头,朝着金春小区驶去,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楼下。
她现在在干嘛?
齐奥抬头望着那高耸华丽楼宇,掏出手机,敲下几行字,但又删掉了,又写道,【你好点了吗?】
金春正躺在床上看书,她乖乖地躺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无所事事,身体虽恢复了,但在齐奥的喂养下硬生生地胖了五斤。
五斤,那可是**裸的五斤肉啊,她捏着肚子发呆,看到齐奥发来的消息。
她能不好吗,她不仅好,还好得很。
【托你的福,很好。】
金春扔掉手机,继续看书。
齐奥笑,他降下车窗,大口的风灌进车里,赶走烟味。
【那就好。】
金春看着手机警觉,好像他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
有点想你,齐奥又删掉了,写道,【没事。】
【就是想问问你。】
既然她好了,他倒是再没理由上去。
【哦。】
金春将问我干嘛的话咽下去,又关掉了手机,她看了看窗外,突然听到风敲击窗,几声雨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顷刻间,雨势变大,刷刷地落下来,她想,夏天结束了,秋天要来了。
她起身,去关掉客厅的窗,又开了灯,将书房摇椅推至一旁,坐在那里翻书看,却久久静不下来心来。
他应该没什么事吧。
又点开手机,发现那边正在输入,又停了,又正在输入,她又关掉了手机。
他还是如此,一如既往地对她好,但是什么也不说。
她不喜欢这样期待着,又失望着,但好几次要狠下心来推开,他还是那样,不冷不热地持续着。
像现在,她要怎么回答他呢。
空气沉默了许久,手中的书又翻过了几页,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
【我在你楼下。】
很快的停顿过后,他又打上问,【我可以上去吗?】
金春盯着手机,确认他所说意味,是那种意思没有错。
【不可以。】
【嗯,好。】
下起雨了,齐奥将火熄掉,拿出烟盒,打算等雨停。
他依靠在车垫上,听雨落下的声音,又眯起眼睛看窗外走过的三两人影,雨水氤氲了后视镜,一切模模糊糊的。
那边再也没有回复,雨夜凉意像一个盒子装满了他的想念,装载着他对于过去的回忆。
他对金春的了解,比大学时还要早。
但他从来不知道与牟立雄有关的这一部分,她从来没有提起,也许,他想也许。
玻璃窗上噔噔两声,打断了齐奥的想法。
即使是透过侧边留下来的朦胧水柱,齐奥也猜到了。
是金春,她打着伞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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