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的语气中毫无戏谑之意，反倒格外认真，仿佛问的是一件平常事，只要她说想要，便可随时奉上一般，这份不寻常让沈容臻愣了一瞬，但她很快便恢复如初，抬了沈兰君出来，“当然，祖母认可的项目自然是好的。”
时珩却只是笑了笑，“这个项目的启动可快可慢，想好了可以告诉我。我记得，你是有我微信和电话的。”
那顿饭结束之后，时珩加了她的微信，只不过两年来他们从未交流过。而他的电话她也没有特意备注过，两年来早已被淹没在如海的通话记录里。
沈容臻语气平和， “好啊，希望能和宏远合作。”
时珩目送她的车离开，回到别墅时才发现堂兄傅明川也在，傅明川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端着红酒看向他，嘴里打趣道：“我刚才从窗户里看见你们了，还以为会多聊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时珩在他面前坐下，傅明川倒酒给他，时珩伸手挡住，“不喝了。”
傅明川清楚他的个性，一旦做了决定便不容转圜，他也不再劝，把手中的酒瓶放回桌上。傅明川的身体倾向他，“现在见到了，病好了吗？”
没有指向的一句话，但彼此都清楚说的是什么。时珩的身体靠进沙发里，仰头看着他，“要是好不了呢。”
傅明川摊手道：“那就继续病着，顺便把你的药留在身边。”
时珩似乎被那场车祸困住了，在医院里观察一夜之后，才算真正清醒，傅明川找来了那晚事故路口的监控，实在太过惊险，让人看了一阵后怕，时珩对车祸时的细节回忆不清，只记得撞击之前他已经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向右打了一下方向，可还是来不及，被撞之后很快失去意识。
当初短暂醒来时，他眼前只有沈容臻，病房里再度睁开眼，入目的依旧是她陌生而精致的眉眼，温暖的怀抱，两人离得那样近，冷淡的香水味萦绕在他的鼻间，他忘不了当时的心情，紧紧攥着她的手，心跳加速，呼吸也跟着变快，头还是晕的，听不到任何声音，这让他觉得恐慌，只有看着她的时候才觉得安稳。
她也很快消失了，如果不是傅明川手机上遗留的电话号码，这段记忆甚至像是他的一场错觉。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之后的几天里，他没有梦见那场惨烈的车祸，反倒常常梦见她，那种错乱的心跳让他迫切想要找到她，他想知道这样奇怪的心情究竟是吊桥效应，还是别的。
救了人却不愿承情，善良出自本心，却又不愿陷入麻烦的关系里，他觉得沈容臻这个人矛盾又统一着。
这两年里，他总会想起来那场车祸，那似有若无的冷淡香气，蛊惑又疏离的眉眼。
两年后再次相见，也为了印证这个答案。而现在，似乎已经不需要答案。
时珩道：“度假酒店的项目我已经有了想合作的公司。”
傅明川惊讶，“前两天你不还说要再考察一下。”
时珩摇了摇头，“不是原来那家。”
傅明川立刻明白过来，“沈氏想参与进来？这个项目前景很好，虽然也会有一些风险，但绝对是一个值得投资的项目。”
时珩道：“我有信心把它做到最好。”
傅明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看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时珩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沈容臻第二天醒来以后，才发现微信上有个新的未读消息，她点开之后，上面的字很简短，时珩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号码。这个人是猜到了自己当初没存他手机号吗？她不知道怎么回应这条消息，就搁置了下来。
吃早饭的时候，沈容臻打电话给宋冉，让她帮忙订两张机票，她挂断电话之后，沈则序的声音响起，问她：“你要去B市？”
沈容臻转过身来，在他晦暗的眼神中点了点头，“是，我想去看看舅舅和外祖母。”
沈则序平复了一会儿，才道：“你愿意去就去吧。”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沈容臻看着他的背影，兀自出神。
沈容臻空出了几天的时间来，开车去了Z市，又带着徐嘉坐上了去B市的飞机，两人从机场出来时，徐嘉还有些恍惚，而机场外面已经有了来接她们的人。
来人朝沈容臻走来，又上前一把将她抱住，“阿臻，好久没见了。”
“姐。”沈容臻回拥住她，又跟她介绍身边的徐嘉，“这是嘉嘉，我男朋友。”
徐嘉也跟着叫了声姐，来人笑了起来，“我有上网，知道你们的事。”
来人已经从他手里接过了行李箱，放在了车的后备箱里，沈容臻同他道：“这是容念，我舅舅的二女儿，比我年长一岁。”
徐嘉怔住，所以她带他来了她母亲生活过的城市。
沈容臻没有多解释，而徐嘉显然很高兴，两人坐进车里，沈容臻和容念说着话，徐嘉的手覆在她手背上，顺着指缝，将她的手扣在掌心。
汽车开了很久才停，来到了城郊的住处，一路上风景很好，容念将车停下，“我妈最近不在，我爸要晚些才回来，祖母这个时候应该做完康复训练了，你可以去看看她老人家。”
沈容臻的外祖母前两年得了脑梗塞，去年又复发过，一侧肢体活动不灵，也存在一些认知障碍，大概不记得她了。沈容臻走到房间里时，外祖母已经睡下了，她坐在床边，轻声道：“外祖母，阿臻回来了。”
她将老人家的手放进被子里，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出去。
这处院子很大，装饰得也很好，院子里种着很多不知名的花草，被仔细打理过，这里比大城市清净很多。徐嘉穿着风衣立在阶前，深深吸了口气，风吹过时，廊下的风铃响起，他回过头来，见沈容臻站在那里，他走了过去，牵住沈容臻的手，两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着，“前两天问你去哪儿，你还不肯告诉我。”
沈容臻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脸颊，“喜欢吗？”
徐嘉将她的手指捉住，认真道：“其实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儿都好。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带我来见你家人。”
“我外祖母身体不好，舅舅前两年买下这处院子，把她接到这里养病，白天有护工照顾，晚上都是他亲自看护。”
他们正说着话，容念已经洗好了水果，端到面前的石桌上，拈了一颗葡萄要送到沈容臻嘴边，沈容臻往后仰了仰，拒绝她的投喂，容念笑起来，“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跟着姑姑来B市的时候，好像是五岁吧，又娇气又有脾气，我当时就想这么漂亮的小孩，怎么就总不听我的话呢，还总指使我做事。”
沈容臻瞥她一眼，“姐姐，我都快三十岁了好吗？”
她话音刚落，徐嘉又递了一颗葡萄过来，沈容臻瞪了他一眼，徐嘉忍不住笑意，“尝尝。”
沈容臻从他手里接过去，入口的确很甜，容念酸道：“早知道不接你们过来了，搁我眼前秀恩爱呢。”
沈容臻笑道：“明天是嘉嘉的生日，你能清净一天了，我不会在你面前秀的。”
沈容臻的舅舅傍晚才回来，对沈容臻不冷不热，也很别扭，对徐嘉倒是客气，一家人吃过饭后，沈容臻在客厅里和舅舅说话。容念跟徐嘉眼神示意，徐嘉便要推着外祖母去院子里，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只是轮子刚一转动，外祖母嘴里呜咽几声，另一只手指着沈容臻道：“舒舒……”
明明这一句不甚清晰，可客厅里的两人却都听懂了，徐嘉见沈容臻面色一变，而舅舅眼眶一湿，竟流出泪来，伸手捂住了眼。
直到徐嘉将她老人家推到院子里，才静了下来，容念在一旁道：“祖母唤的是我姑姑的名字，她叫容舒，在阿臻八岁那年去世的，前些年我们一直瞒着她老人家，只说姑姑跟着阿臻的父亲去了国外，祖母很疼她，当初还有几分怨念，可时间久了，她老人家怕是也猜到了什么，却一直不敢开口问。祖母刚才是把阿臻当作我姑姑了，其实她已经很久不识人了，阿臻和姑姑很像，所以才有了反应。”
即便交往五年，徐嘉都没有听沈容臻提起过她的母亲，唯一有记忆的一次，是在她生日临近的几天，沈容臻做了噩梦，梦里唤着“妈妈”，梦醒之后，沈容臻靠在他颈边，默默不语，那夜他肩上湿了大半。
徐嘉隔着窗户，望向客厅里的人，他问： “阿臻的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容念道：“救人。”
徐嘉怔了怔，容念没再说个中细节，只是道：“姑姑一直很优秀，当年在H市一所大学教书，后来认识了阿臻的父亲，就结了婚。”她顿了顿，“抱歉啊，我爸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不许我们称呼他姑父，这个家里也不许提起他的名字。”
所以舅舅对沈容臻的那几分别扭就因为沈则序吧，容念又道：“阿臻随了她父亲的姓，所以我出生之后，爸爸让我随了祖母的姓氏。”
容念这句话倒是解答了徐嘉最初的疑惑，他问：“阿臻不过生日，也是因为她妈妈的事吗？”
容念点了点头，“阿臻的生日和姑姑的忌日只差了三天时间。”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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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吊桥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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