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非舟手心开始出汗，反应了半天才勉强往后退了一两步，但是因为目盲下台阶，没站稳接着就往后倒，宁长久快步上前揽住他，才不至于让人摔下来。
随后，宁长久也看见了那个楼梯之上的男人，有种不言而喻的压迫感。周非舟从惊诧之余反应过来，站稳身体，沉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信华开口道：“这是我儿子读书的学校，做父亲的当然要来看看。”
“我、我不会转学的。”周非舟压抑着语气表达他的抗诉，明知道自己说了不算，却似乎不敢展现得过于违抗。
这时候教导主任从办公室的方向赶过来，谄媚笑言道：“周先生，这边请。”说着他又绕到旁侧向楼下说：“周同学，你也过来一趟。”
宁长久一个人回到233班的教室，百感交集，心里不是滋味，他难以忘却周非舟临走前展现出来的惧怕模样，看来让周非舟鼓起勇气吼他爸确实是件难事，况且周非舟这一去难免是凶多吉少，他真的要眼睁睁瞧着好兄弟转学吗？
他正神游着，其他的同学从教室外跑进来道：“大家听说了吗，周非舟好像要转学。”
“什么？”
“真的假的啊？”
“千真万确，班主任和教导主任都在那边办公室，他爸也来了。”
人还没来齐的教室里发生不小的骚动，宁长久浑浑噩噩地挪到座位上，忽地有了反应，他解下书包奔出了教室，其他同学也见状道：“走，去看看。”
公共办公室的门口围过来一些学生，无一例外，都是233班的同学，宁长久埋伏在最前面，往办公室的里面伸着脖子。
周信华靠在一张椅子上，半解西扣，手臂靠在两个扶手上，十指轻合，全然一副商业谈判的临场之姿，周非舟则是战战兢兢地杵在他旁侧，耷拉肩膀缩着脖。
两位老师则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周信华先说：“想必两位老师也听说了，为了支持老师们的教育事业，几个月前我就资助了湖水高中进行翻新及重新建造。”
姚老师一个愣神，什么？？
办公室外的同学们同样感到了震惊，这是什么爸？？
教导主任倒是比较清楚这件事，他连声道：“是是是，多亏了周先生慷慨解囊，学校才能展开一系列的重建翻新，这不，刚落成的宿舍已经让学生们都住进去了，还有新修的食堂，这对我校的风评风貌起到了极大的正面效果，一切都得赖于周先生的馈赠。”
然而，周信华话音一转道：“那为什么，非舟还能考出六张白卷的成绩，你们老师真的做到教师的责任了吗？”
“这、这是......”
姚老师身躯一震，而教导主任自然也听说了那件著名的白卷事迹，他们哪能左右学生的主观能动性，短时间内，不禁有些汗流浃背。压力不停地从对面的金主身上传来，两位老师齐齐埋着脑袋，无法直视。
要不还是打给校长吧？他们想到。
这时候周非舟适时说：“和老师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想考。”
周信华轻舒口气，又道：“你们也听见了，我这孩子忤逆情绪异于常人，也不方便交给外人来教，我打算今天办完手续。”
周信华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只说了三段话便将他的身份、此行的目的与利害关系统统列举于人前，一层一层地压给两位老师，他似乎又等着周非舟开口辩解，而周非舟一开口就会被一张大手完全覆盖。
这就是周非舟的父亲。
宁长久听完同时也被深深的窒息感包裹，周非舟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跑出那张大手？
“哗啦——”周非舟立时扫掉办公桌的一应物品，情绪高涨地嚷道：“我不想换学校，我不想换学校，我不想换学校！”
转瞬即逝的是，宁长久看见周非舟抹了一把脸，他哭了。
对周信华来说，给周非舟换一个学校轻而易举，但对周非舟来说，他迄今为止的高中生涯都将灰飞烟灭，那些可敬的师生关系，那些可亲的同学关系，全都将一笔勾销。
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把周非舟忘掉。
姚老师见状，这时道：“周先生，咱们还是要寻问一下孩子的意见，毕竟高二中途转学不利于各方面的成长。”
“谁说是让他转学，我会让他的名字挂在湖水高中，另外聘请名师在家念书，既然他不想转学，作为父亲也该尊重一下孩子的意见，你们说对吗老师。”周信华展露微笑说道。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不管是办公室里的两位老师，还是周非舟或者宁长久，又或是趴在外头听动静的同学们，一律闭口结言。
这还不如转校呢......
周信华：“怎么样，两位老师现在能不能给我办理手续？”
教导主任顿时反应过来，支吾其词道：“周、周先生，您得让我过问一下校长，毕竟这种事还没有先例。”
“那我会让我的助理联系你们，非舟今天我就先带回去了。”
周信华说着便站起身来，系上西服的扣子就往办公室外走，经过周非舟的身旁还特意看了他一眼，周非舟低着头只能默默跟上。
到了办公室的门口，围在一块的学生顷刻散开来，让开道路，只有宁长久留在了原处，周信华看他一眼，脸上礼貌性地带笑道：“小宁同学，多谢你照顾非舟了。”
宁长久毫无客气的心情，他径直说：“周伯伯，您为何要这么逼他呢？”
“你们还太小，等你有能力达成像样的成就以后，再来评判大人的处事方法也不迟。”周信华单臂背着，西服修饰得身形挺拔如松，宁长久甚至还达不到一样的身高，与其平等对话。
前来围观的同学，都看到了周非舟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周信华离开了，他们面面相觑，没人说得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随后姚老师从办公室里出来，厉声道：“上课了上课了，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233班的同学一哄而散，悄声讨论着这件事，先后返回了教室，宁长久思索再三，还是接受不了这种结果，趁姚老师不注意，登时奔下了楼。
“哎——”
姚老师转而嘀咕道：“去吧。”
上课铃响起，宁长久一路追出教学楼，朝着周非舟离开的方向狂奔，就在学校的林间路上他看见了人，叫喊着说：“等一下！”
宁长久来到跟前急刹车，周信华看着他淡淡道：“小宁同学，你还有什么事吗？”
“哈、哈......请你给周非舟一个机会。”宁长久喘气道。
周非舟微微抬起眉眼，有些不可置信。
周信华：“什么机会？”
宁长久：“这次他交白卷也有我的原因，作为他的好朋友我有义务帮忙，我来给他补课，如果他能有一个可观的进步，就请您收回让他离校的决定。”
周信华的那双鹰目递过来一个寻味的眼神，他抬手扶着下颌骨，寻思道：“为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判？”
他的压力顿时无声地向外迸发，周非舟阖了阖眼，不想再听下去。“够——”
宁长久：“我会考试，在之前的市联赛上我夺得语数外的最高分，这次的期中考试同样取得了第一高分的成绩，完全够得上给人补课的资格，我还了解周非舟，也就是您的儿子，比起那些临时聘请的名师，我比他们强上不知多少倍，如果他抱有逆反心理就算再厉害的名师，他不肯学也毫无作用。”
他的字字句句有理有据，一段话行云流水，气势上锋芒崭露，在周信华的面前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周信华不免发出一声轻哼，便道：“竟然如此，那我就要加一个条件，让非舟在期末之时做到全科及格的成绩，少一分都不行，如果做不到的话......”
“没问题。”
“啊？？”面对那俩人的交易，周非舟当即惊呼出声，什么？全科及格？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啊？！
只不过，周信华的话音又急转道：“在那之前，你还得在我这里重新考试，据我所知，初中、甚至高一之前你和我儿子的倒数成绩都不相上下，仅凭两次考试丝毫不能改变我对你的印象，只有你在我眼皮底下重新考完六科，取得同样的高分，我才能相信你的成绩货真价实。怎么样，你要是觉得我侮辱你的人格，随时可以回去。”
周信华的怀疑合情合理，别说是周信华这个工于算计的商人，233班的同学，高一的同学都不太敢相信宁长久的成绩，是如何在短短几个月内做到质的飞跃，那实在有违常理。
宁长久撇脸望向周非舟，周非舟的神情也不免升起一丝恐惧，他仿佛在说：救救我。但他也恐惧宁长久的成绩是假的，他目前唯一的救星。
宁长久微微勾起唇角，让周非舟安心，便答应下来说：“行，什么时候开始？越快越好。”
那一刹那间，周非舟几乎喜极而泣，他倏地低下头，一颗晶莹的泪花就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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