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障

彻微脑海中思绪纷乱如麻,听师兄在一旁低声呢喃:“白狐九曌,妖王幺女,竟然有如此手段……”

忽然,彻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缓缓抚上发间插着的那支素木簪。

记得师父赠簪时曾对她说这是“鬼怖木”所制,她从未深究,此刻细细摩挲,才惊觉这木质温润如玉,纹理间隐有灵光流转,与寻常柳木截然不同。

岁月流转,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连符咒都画不利落的小丫头了,不会连柳木都分不清。

一个惊人的念头浮上心头。

莫非,这就是九阴方才追寻的长生木?

彻微心头微颤。

她仔细回想当时情形,怎么也不敢相信,当年师父随手插在她发间的寻常物件,竟会是这般稀世珍宝。

“我要去北地。”她道。

彻尘却让她不要冲动,“我们先回山中,与子梅师姑联系上,商量一下,万一那狐妖说的是假话。”

彻微心中情绪复杂:“好。”

二人匆匆赶回山中,却见师姑早已在庭阶前伫立多时。

她依旧一身素色道袍,眉宇间仍是凝着忧色。

子梅的眸光沉沉地望向彻微,道:“有一件事,或许该让你知晓了。”

直到此刻,她才将那尘封多年的谶语向二人娓娓道来。

子梅将当年师祖的预言告诉彻微,这一次东风月凶多吉少,她派了许多人去,皆铩羽而归。

她只怕这就是东方月的劫难,若如师祖所言,命中生死劫,或许,真的只有彻微能将他救出来。

子梅对她道,“这是你师父的劫数,也是你的机缘……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逼你。”

彻微说好。

“我这便动身去北地。”

彻微说得干脆。

她心底悄然涌起一种隐秘的窃喜。

这天地间,唯有她能救师父。

此事责任重大,好像这份独属于他们的羁绊,比师徒情意更深。

不料,当他们风尘仆仆赶至北地军营时,却见师父已然安然归来。

“师父!”彻微难掩欣喜,快步上前行礼。

然而东方月只是淡淡地应了声,“你们怎么来了?”

彻微将九阴所言一一道出,眉间忧色难掩:“那狐妖都做了什么?师父可曾受伤?”

东方月微微展袖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可她分明看出来,师父神情中的疲惫和心不在焉。

东方月叫来侍卫,示意两位徒弟:“带他们去客房安置。”

他又转向子梅:“师姐,借一步说话。”

话音落,转身向住处走去。

彻微在客房静坐了片刻。

这房间清幽雅致,窗前一面菱花镜映出少女渐显成熟的面容。

彻微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乌发如云,双颊褪去幼女时的青涩稚气,眉目清秀,胸脯也不似从前扁平,身段显出玲珑曲线。

彻微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绸带扎起的发尾,自那日与狐妖对峙后,她便再未将木簪佩戴发间,而是小心收在贴身的袖袋里。

到底是不是长生木,兴许是她自作多情误会了呢?

镜中人微微蹙眉。若这真是长生木,师父怎会随意赠予?但若不是,九阴又为何如此执着?

思来想去,终是决定当面问个明白。

若真是长生木,大抵是存放在师父手中更稳妥些。

彻微想着,便出门去,向侍者询道:“请问东方仙长居所在何处?”

侍者知晓他们是仙长的徒弟,没有避讳,恭敬指了方向。

彻微道谢后沿路寻去,秋风渐起。

营地驻扎在北方雪原之上,长城之内,山海关外,北地早早便入了秋,寒意肃杀,时而狂风卷地,漫天黄沙。

枯树上零星挂着几片残叶,虬曲的树根半埋在沙土之中。

刚走到窗外,迎面又吹起风沙,于是房中两人的对话就这样细微地、猝不及防地同朔风刮至她的耳边。

“你说这生死劫……与那白狐九曌有关?”师姑的声音微微发颤。

师父叹了一声,道:“近些年我修为每有突破时,常觉与天地感应,顿解心惑。所以,当我初见她第一面时,就知道在劫难逃。”

“我适才一眼就看出,你人虽归,魂却未返。”师姑语气骤冷,“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本不该做隔墙听耳的小人,彻微对自己说,就这一次,她想听听,那些师父绝不会告诉自己的事。

于是,师父低沉的嗓音继续传来,她听见师父与师姑诉说,说他与那白狐的孽缘。

如何相遇,如何相知,又如何深陷情障难以自拔。

彻微被施了定身术般僵立在原地,比那风中百年的枯树还要纹丝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屋里的对话孩还在继续。

师姑已然愠怒,“你自幼修习忘情道法!竟这般轻易被她蛊惑,简直枉费师父多年教诲!”

师姑怒斥,继而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师父没有再说话了。

她攥紧袖中的木簪忽然抖了一下,北地的寒意沁入骨髓,可恨她来时匆忙,忘记加衣。

……

子梅凝视着眼前这个曾经最让她骄傲的师弟,眼中交织着失望与痛心:“我万万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为情所困。真不知该说那白狐得了她妖母的媚术真传,还是该骂你道心不坚,辜负了多年清修。”

东方月神色黯然,低声道:“事已至此,我愧对师祖教诲。情劫难渡,我自知无解,若真要应劫而亡,也是我咎由自取。”

子梅声音放软,道:“话不必说太满,当年师父既然说彻微能为你解厄,此劫必定另有转机。”

东方月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不愿连累这孩子。”

开门送师姐时,恰见彻微正向他走来。

少女裹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旧斗篷,北地的秋风肆意撩起她散落的鬓发,几年不见她像柳枝一般抽长了枝条,可仍不及他的肩膀高。

东方月立在门槛前,垂眸看向她:“何事?”

“难道无事就不能来寻师父说说话么?”

彻微仰起脸,却在看清他神色的瞬间话锋一转,“不过师父日理万机,弟子自然不敢为琐事叨扰。”

她说着做出西子捧心之态,东方月看见她露出掌中那支木簪。

“师父,这簪子……是不是长生木所制?”

东风月眸光微动,终是将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是。”

他转身,抬步入室,彻微跟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不解:“师父既将此等贵重之物赐予弟子,为何不曾言明其珍贵?”

东方月脚步微顿,道:“不是贵重之物。”

“可九阴却言……”

东方月抬手止住她的话语,袖间带起一阵檀香:“神木乃神仙所授,便不是寻常生灵可驭用,如果人人皆可用之,又岂能传承至今日。”

东方月说着从她手中取回长生木,指尖掐诀施法,霎时间,神木光华大盛,浮现出繁复古老的图腾纹路,在暗室中流转生辉。彻微惊讶之余,看得出了神。

“神木被封印枷锁,即便是我也无可奈何。”簪身在他掌心泛起微光,又转瞬沉寂,东方月道,“如此,它与普通木簪,又有何差别。”

说罢,他将木簪重新簪回彻微发中,道:“既已赠与你,便好生收着,如果有一天机缘至,再赠有缘之人不迟。”

彻微点头称是。

灯台油尽,豆大的火苗挣扎着跳动两下,忽然熄灭,室内落了暗。

东方月在黑暗中开口,声音平静道:“还有旁的事吗?”

彻微仰起脸,在昏暗中凝视他沉静的双眸。千言万语涌到喉头,又生生咽下。

这几年,她医术精进,在南方救活了无数染疫病性命垂危之人,她道法有成,一个人能仗剑夜行千里,曾独自深入密林,剑斩为祸一方的山君。

她在有月亮的夜里打坐,研读师父赠与她的医书,她在雨中躲进荒废旧祠,独自为师祖磕头上香。

那些所有的时刻中,师父都不在她的身边,可每一个这样的时刻,她都忍不住想起他。

昨日她仔细盘问师兄,才知道原来师父与师兄常有书信往来。

彻尘将积攒了一匣子的飞书拿给她,彻微读了一整夜,师父在信中常常问起她的近况,她不知道师兄都是如何回复的。

只是,现在,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她多想问出口,既然思念,为何不写飞书给她?既然牵挂,为何不直接来问她呢?

……

东方月等了一会儿,不听她答。

“嗯?”

复问了一声。

彻微像从梦中醒来,讷讷道:“徒儿方才听……”

听见了他与师姑的对话。

“听见窗外簌簌作响,想起,想起来时路上见黄云密布,不知是不是下雨了。”

东方月抬手广袖轻挥,窗扉顿开,一时间狂风裹挟着黄沙,混着细碎的雪粒子席卷入室。”

“是下雪了。”他淡淡道。

彻微悄悄抬眼看他,忽然胆生,抬声道:“师父,我们一同出去看看好么?”

北地苦寒,落雪从无江南的诗意。再晶莹的琼花坠入尘泥,转瞬便化作污浊的泥泞。

深一脚浅一脚,走了没几步就陷在污泥中,靴履早已浸透,彻微心中暗自懊悔这冒失的提议。

抬首间,却见师父正仰面迎雪,纷纷扬扬的雪粒落在他清隽的眉目间,在长睫上凝成细碎的冰晶。

“彻微,你瞧。”东方月忽然开口,声音混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冷,“逆光看时,连飞雪都是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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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微见月
连载中虞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