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饮陵在疗养院睡了个午觉,她以前没午睡的习惯。
这次突然入睡,是因为想试着验证自己的猜想————她是不是拥有了通过入睡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的能力。
睁眼时,她感觉身体没那么痛了。
入目是极富草原风格的帐篷顶,伤口也被处理过了。
被好心人救了,刘饮陵长舒了一口气。还有一点,她确实拥有了一种神奇的异能力,可以体验两个世界的生活。
“泥醒了?”
出声的是一个脸庞精瘦,皮肤黝黑的大娘,她操着一口生疏的汉话。
刘饮陵的姥姥出身草原,她小时候跟着姥姥住过一段时间,所以能听懂草原话,还能说一些。
经历一千多年变迁,同一个地方的语言也相差甚远,两人虽都懂一些对方的语言,但交谈起来也只能连比带划。
“这是哪里?”
大娘说:“布里科沁,部落。”
刘饮陵闻言心里十分惆怅,草原上的部落,距离江南起码两千多里,她居然被拐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我想找姑娘,和我一样大的。”刘饮陵还想找找一起逃出来的人的下落,她指指自己,“有没有救来其他人?”
大娘好像没太听懂,她转身就出去了,过了会,给刘饮陵端了一碗炒米糊,还有一杯乳白色的奶茶,尝起来有股咸味。
吃完之后,大娘又把一叠黑黑的东西放到床榻的小桌上,她对着刘饮陵指指那叠东西。
大娘说:“易浮,泥易浮。”
刘饮陵似懂非懂点点头,装出很认真倾听的样子,拿起来才发现这是她之前穿的衣服,原来大娘是要还给她的意思。
说是衣服,其实只剩两块脏脏臭臭的布了。
刘饮陵翻了一下,摸到了里面一个硬硬的东西,手感有些膈应人。
她把那个东西拿出来,是块薄薄的木片,上面是用血写的字,经过水冲刷已经变淡了。
写下它的人似乎执念颇深,字字泣血,几乎要把木片抠破。
上面只有五个字,“一定要回家。”
刘饮陵突然眼眶泛酸,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无名悲伤。
那个已经不在了的她想回家。
六娘想回家,她拼尽全力就是为了回家。
刘饮陵深吸一口气,把木片郑重塞进怀里。
既然她已经来了这————尽管并非自愿,那她就绝不辜负六娘。
……
两个世界的流速不相同,具体的刘饮陵暂时还没摸清规律,她躺在疗养院内,不再像之前那样恹恹打不起精神。
她一天有了差不多四十八小时,要过两个人的日子,很忙碌,一旦有事要做,意志便不会像之前那么消沉。
日子距离她做手术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刘饮陵已经在这个周朝的草原部落上呆了好几天,收留她的恩和大娘惊异于刘饮陵日益进步的草原话,尽管发音奇怪,但她竟然能已经进行一些日常交流了。
刘饮陵当然没让大娘知道,她每天都泡在疗养院阅览室里找草原话自学教程。
感谢现代科技,她进步飞速。
这天中午,一个留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拉开了恩和大娘的帐篷。
他眼神犀利,身板笔挺,上下打量了一圈刘饮陵,开口是一口流利的官话,“中原来的?”
“对……”刘饮陵点点头,她也不动神色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穿着当地的圆领皮袍,脸确是纯正的中原人长相,脖子上有一块黑色的刺青。
这个中原男人是周朝刺配流放的犯人……不过他穿的衣服却很好,没有补丁,很整洁。
“叫什么名字?”
“刘小六。”刘饮陵说。
“再过几天,布里科沁准备搬迁去夏牧场,到时候你自行离开吧。部落里不让外人久留,尤其是中原人,这是首领的规矩。”
他察觉刘饮陵看到自己刺配的标记,寡淡一笑,眼神冷漠:“不必看我,我已经舍弃所有过去了。”
刘饮陵垂着头,低眉顺眼的样子,在中原男人离开时,她在背后问道:“请问大人,贵部还有收留别的中原人吗?”
中原男人步履一顿,头也没回,“前几天东面捡到一个,不过她一直昏迷不醒……你还是早点收拾好,为自己打算吧。”
恩和大娘也用草原话告诉她:“布里科沁部落内不能留外人,这是历代首领留下来的规矩。”
刘饮陵最多还能在呆四天,期间她去见了部落东面被捡的姑娘,那正是二条。
二条脸上全是擦伤,面庞透着不自然的红,额头很烫。
刘饮陵能做的仅是给她的额头放一块湿布,问道:“到时候你们走了,她会被怎么处理?”
看顾二条的女人用草原话告诉她,“她会被放在剩下的营帐里。”
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了,她们都会被丢下自生自灭。
刘饮陵想,她倒是也想回江南家,可是整整两千多公里,光靠脚程起码三四个月,何其漫长,再者她孤身一人,一分盘缠没有也没有户籍凭据,途中过关是个大问题,六娘身体虚弱,中途的安危也是大问题,这里又不是和平的现代社会。
部落东面有个看起来更豪华的大营帐。
或许这就是布里科沁首领的驻地,刘饮陵蹑手蹑脚靠近它。
里面传来那位中原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交谈。
“大人如今情况如何?”
女人声音恭谦谨慎,“依旧情况不妙,他绞杀那伙马贼时腕处伤势最重,迟迟不恢复,可能是中了毒……腕伤会影响他握缰绳。”
中原男人沉吟片刻,而后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辛苦了。”
“是,军师。”
原来他是军师,刘饮陵暗暗点头,一个戴罪中原人能在这种排外的地方身处高位,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听了多久?”军师凉凉地开口,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像一条未吐信的毒蛇。
刘饮陵挺起腰掸掸衣角,面不改色,“偶然路过罢了。”
此女心思深沉。他微不可察地蹙眉,不像简单人家出身。
“趁早回去,这里不比中原,天黑得早,晚上恶兽出没。”
“我能不能去见见你们的首领。”刘饮陵鼓起勇气试着问,“我会给你们报酬的,我家是中原的大族,我父兄叔伯都在朝廷当官。”
人被逼到一定情况下能做出很多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刘饮陵面不改色,张口就来。
尽管现在的她实际一穷二白,唯一的财产是身上两块破布。
军师冷哼一声,“我们不掺和中原的事情。”
说着军师就扫袖离去,不想再和这个狡诈的黄毛丫头再多纠缠。
刘饮陵在军师身后高声说:“我阿父刘杞梓,就职太医院的医官,正七品御医,曾为太妃娘娘治过头风病,深得她老人家青眼,我出身淮东刘氏,姨祖母是臧光县主。”
军师停住,面色一凝,他转头目如鹰隼般紧紧盯着刘饮陵。
刘饮陵知道扯谎比的就是气势,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怯,她鼓起胸膛,言之凿凿,“先带着我们一起迁走,之后给你们报酬,淮东刘氏言出必行。”
这个刘御医是她在网上查看周朝资料时看到的,当时弹窗跳出来的一个营销号视频,她随手点进去看,刘御医生平极度夸张富有戏剧色彩,难辨真假,刘饮陵能记住是因为这位刘御医和她是同姓,淮东刘氏是她偶然记住的一个望族,原因同上。
臧光是淮东一县,姨祖母是她胡诌的,赌的就是军师看着饱经沧桑,想必远离中原多年,不知晓朝事。
刘杞梓是她现代的父亲,名字直接拿来用了。
“布里科沁不留外人,首领也不准我们参与中原事宜。”军师重复了一遍,语气已经不如先前那么冷硬。
刘饮陵知道他已经有些动摇了。
她乘胜追击道:“只需暂时给我们腾一处安身之地,我爹是御医,见识颇广,我得他不少真传,让我进去见你们首领一面,兴许能为他治手伤。”
“你个望族千金,怎么流落到这种境地了。”军师审视着她,仿佛已经戳破了她的谎言。
刘饮陵说:“大家族是非多,我一庶兄偷奸耍滑好逸恶劳,是个无可救药的赌徒,为报复我母亲将他逐出家门,他勾结恶仆趁踏青时将我骗走,蒙汗药一蒙,再醒来时已经被移至十万八千里外。”
“一路艰辛酸楚我都挺过,只为了活着回去见我爹娘,报复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着她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军师神色略微松动, “进去,但只能给你一炷香时间。”
……
地面铺着厚厚的雪狼皮毯,刘饮陵刻意压低自己的脚步声,领她往前走的侍女拉开一道帘子。
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扑面而来,但很沉谧,并不刺鼻。
侍女止步,示意刘饮陵自己进去。
“走吧,额真大人在里面等你。”
布里科沁部落首领的住所不同于那些普通营帐,十分豪华,墙上挂着牦牛角鹿角、一只狼首做装饰,还有一些锋利的刀器。
最吸引刘饮陵还是那一把挂在中间的巨大传统弓,看着古朴有力,十分吸引人。
首领额真就坐在中央那张铺着毛毡的宽大座椅上,他看着很年轻,和刘饮陵预设的那类不近人情的铁血野蛮人丝毫不搭边。
额真嗓音清亮,说的也是中原话,带着点口音,但吐字清晰,不影响理解,他问道:“你就是那个中原医女?”
“是的。”刘饮陵点点头,她想直接走过去给他检查手伤,毕竟军师留给她的时间紧迫。
但她现在给自己套的身份,是名门望族有涵养的中原贵女,于是刘饮陵弯弯腰,行了个四不像的礼。
“不必多礼。”额真说,“请坐吧。”
他态度随和平易近人。
“请把手给我吧。”刘饮陵说。
“你的草原话说得很好。”额真配合地伸出手说,他很健谈,“你恢复得不错啊。”
刘饮陵下意识抬起头,望向额真琥珀色的透亮眼珠。
她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额真眼熟了,他正是几天前在河边救下她的人。不过此时的额真气质和当时通身的肃杀截然不同。
“我这几天练的。”
刘饮陵检查过了额真的手腕,她紧紧蹙起眉。
这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和她想的截然不同?
情况……非常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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