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的同事钱老夫子的婚事

没想到胡家蜜却笑了,说道:“钱老夫子,不,高老夫子。又吓着你了吧?”

钱逸夫脸立刻像个羞涩的小姑娘一样红了,紧忙说道:“不,不,换药……没想到是你。”

胡家蜜十分客气地说道:”钱老师,请您过来,把裤子腿下来,趴到处置床上。“

钱逸夫站在那里不动,说实话,活了这么大年纪,除了自己母亲,还没在别的女人面前脱过裤子。遂说道:“我是个男的,还是找个男医生吧。“

胡家蜜道:“我们医生眼中只有病人和健康人,没有男人女人的分别。你身上长的那些东西,我们外科医生都看做器官,研究的是哪些该保留,那些该切除,那些该修修补补。“

钱逸夫还是不想脱,嗫嚅道:“我真……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到……”

胡佳蜜立刻打断他的话道:“看到什么?以为我没看到吗?你的手术就是我做的,昨天下午,你脱得光光的趴在手术台上,我什么没看见?那时候你怎么不把你那个宝贝东西藏起来,不让我看见?快给我上床把裤子褪下来!别耽误我的时间。”后一句几乎是命令的口气。

昨天手术的时候钱逸夫的裤子是一个男护士给脱的,脱完之后就用一个大白布单盖上,麻醉之后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呢,只得老老实实地上了处置台,褪掉了裤子,在胡佳蜜面前露出来臀部。

肛瘘是一种开放手术,瘘管切除后不缝合,切口用纱布塞满,让它从里往外愈合。换药就是把药浸的纱布用镊子拽出来,换一块新的塞进去。换药是最疼的,不少患者,手术过后的疼痛能够忍受,但无法忍受换药。胡家蜜提醒钱逸夫:“换药可是很疼啊,一定忍着点。”她的动作很轻,但又很快。钱逸夫刚刚觉得有点不一样的疼痛,已经换完了。

钱逸夫刚回到病房,胡家蜜医生又跟了进来,问道:“你爱人来了?”没等钱逸夫回答,马上又改口,“对不起,你没有爱人。有人来护理你吗?”

钱逸夫老老实实地回答:“学校要来人护理,我说是小手术,用不着,假期都该歇一歇。”

胡家蜜又问道:“你早晨大解了吗?“

钱逸夫答道:“没有,昨晚没吃饭。”

胡家蜜摇了摇头,沉吟了半天才说道:“还真得有个人。比如大解,不能用纸擦,得用水冲,最好是矿泉水。如果擦到伤口上,感染就麻烦了。”

钱逸夫绝没想到这一点,就说道:“我自己也能冲。”

胡家蜜道:“你自己干不了的。怎么办呢?”她又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不行就我来吧。你最好忍到我上班来的时候,不,每天我早点来上班,反正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事。”

钱逸夫急忙道:“不行不行,这怎么好意思。”

胡家蜜道:“没关系的,反正你没家,我也没家,都属于鳏寡孤独,互相照顾吧。”

就这样,钱逸夫住院7天,胡家蜜每天早早来到医院。钱逸夫去卫生间的时候,她守在门外,便完后进去用矿泉水冲洗,并用卫生纸把周围擦干。换药的时候,总是不断地问:“疼不疼?疼不疼?“像是个母亲怕弄疼了孩子那样小心翼翼。钱逸夫觉得胡家蜜作为一个外科大夫精明能干,作为一个女人温柔体贴,可惜的就是长相有点困难。但仔细观察,也不算太难看,眼睛不大,满精神的,嘴也不大,就是太瘦,鼻子尖一些,下巴也稍显尖一些。

出院的时候,这位对女性一向敬而远之的钱老夫子,却一反常态,一把抓住了胡家蜜两只瘦削的手,连说好几个“谢谢”。

钱逸夫恢复了健康,全身心地教课,批改作业,辅导学生,时间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一年多,钱老夫子又长了一岁,处理个人问题又增加了一份难度。这期间也曾有人帮过忙,有人给他介绍一个离异的,40来岁,有两个孩子,机关干部,钱逸夫看都没看就一口回绝了。还有人从农村领来一个姑娘,才二十五六岁。姑娘目的很明确,就是找个挣钱多的,给他父亲治病,年纪大点没关系。钱老夫子觉得可以捐助她点钱,但不能趁人之危,糟蹋一个比自己小差不多20岁的女孩也不人道。张局长介绍胡家蜜自从钱逸夫一口回绝了没再提起,如果提起,他可能会重新考虑。

钱逸夫的精力除了教书还放在照顾他所谓孙女真真上。真真小时候,白天送到邻居老太太家照顾,他每月给50元钱。现在大了,送到教育局直属幼儿园,晚间送去,晚间接回来。白天学生陪伴,晚间小女孩绕膝,生活也不觉得孤单寂寞。

事情总是那么一波三折。一天晚间,下班后他去教育幼儿园接真真,在院门口站着,直到最后一个家长领着孩子走了,也没见真真像小燕子般飞出来,扑在他怀里。他紧忙进屋去找幼儿园老师。老师告诉他,真真一个小时前就被她姨姨接走了。钱逸夫一愣,真真还真有个姨姨?即使是真的,来看孩子,也得经他同意。老师告诉他那个人30多岁的样子,高高的,瘦瘦的,一身黑衣服。钱逸夫又是一愣,难道是她?又一想,长得差不多的人有的是。一种不详之感涌上心头,糟了,孩子被拐走了,拐走了买到哪去也不可知。急忙跑到派出所报了案。

钱逸夫孩子丢了的事立刻惊动了整个学校直至教育局。所有的教师都帮他查找。几名女教师到县里几个大一点的幼儿园去打听,派出所派警察到几个道口去巡查,看有没有领着个女孩大女人出城。钱逸夫本人更是寝食难安,每天除了上完两节课就去找真真。至此,钱逸夫所谓孙女的秘密也就揭开了。真真根本就不是他的私生女,如果钱老夫子在乡下几年就能演绎出浪漫故事,就不至于已过不惑之年还打着光棍了。真真实际上是他下乡时房东家的孩子。当年县里发生了一场震惊整个县域的车祸,一个进城的大客和对面行驶来的拉蔬菜的卡车相撞,客车翻到了路基下,造成6死7伤的惨剧。房东夫妻双双遇难。真真当时才3个月,家里还有个奶奶,没想到一年后奶奶也不幸得病死了,临死前把真真托付给他,说:“真真没有什么亲人了,有个姨姨,姊妹不和,也不来往,不知在什么地方。只能托付给你了。”回城后,钱逸夫就把真真带了回来,当做孙女扶养。

三天之后,教育局的张局长发现了一个线索,他爱人也是县医院的医生,他的外孙女就在县医院育儿园,每天由她接送。她外孙女无意间说他们幼儿园新来个小朋友,叫真真。钱逸夫得到消息后,好容易坚持把上午的两节课上完,午饭都没吃,就赶到县医院幼儿园。找到那个班级,刚一进屋,一个小女孩就就像燕子似的飞了过来,甜甜地喊了一声:

“爷爷!”

钱逸夫简直都不认真这个小女孩了,身上是崭新的红花连衣裙,头发是四五个细细地小辫。眼毛和眉毛都黑黑的,像个化了装的小演员。钱逸夫不由得伤心地说道:

“总算找到我的小宝贝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真真道:“我姨姨把我送来的。”

钱逸夫道:“你什么个姨姨,你怎么随便就跟人走?”

真真天真地说道:“真是我的姨姨,她知道我妈妈的名字,还给我看我妈妈的照片。我妈妈长得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钱逸夫问道:“你不想爷爷吗?”

真真道:“怎么不想?姨姨说两天就把我送回去,可都三天了,还没把我送回去。昨天晚间我都哭了。其实姨姨对我也挺好的,给我买了好几个套衣服,尽给我做好吃的。爷爷只会把头发用个皮筋扎上,你看,姨姨给我编了那么多小辫。“

钱逸夫觉得小孩子就像个小猫,谁给她吃的,就随谁去。真真在那个所谓姨姨家才呆了三天,就有了感情,时间长了,肯定忘了他这个爷爷。必须马上把孩子领走!可幼儿园老师说什么都不让领。因为她不认识这个什么爷爷,得送孩子来的家长来了才能走。钱逸夫只好等待,他正要看看真真这个姨姨到底是何许人也,他还要告那个人一个拐骗儿童罪。他没有回学校,到街里转了一圈,到医院大厅了又坐了两个小时,4快点多钟就回到了县医院幼儿园。

大约5点半钟,有人来接真真了,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一身黑衣服。钱逸夫又是一惊,果然是她!气得几乎要爆炸了,但又忍住没有发作,因为这个人对他有恩,去年住院期间就是这个人对他像亲人一样照顾。因此,只是有点生气地质问道:

“胡大夫,你……你怎么去……去偷人家的孩子?“

胡家蜜笑了笑,平静地说:“怎么是人家的孩子?本来是我家的,我是她的亲姨姨。3月份我去乡下普查肛肠病的时候,去了我妹妹原来的村子。打听到我妹妹还留下一个孩子,说是被一个来再教育的老师抱走了。回县里一了解,到那个村子下乡的就是你,果然还抱回一个小女孩。“

钱逸夫道:“即使你真是她的姨姨,也不能去偷啊?“

胡家蜜道:“我不偷,你能舍得给我妈?你知道我无亲无故,好容易找到这么个亲骨肉,我要和真真相依为命过下半生呢。”

钱逸夫道:“我不是孤苦无依啊?真真和我不是相依为命啊?是你就算了,要是别人一定能要告她个拐骗儿童罪。”

胡家蜜道:“你凭什么告我?我是真真的亲姨姨,是她唯一的亲人,我有监护权的。我们有血缘关系的,可以做DNA鉴定。”

钱逸夫道:“孩子是我领养的,就是我的孩子。是她奶奶托付我的,我才有监护权。”

胡家蜜质问道:“孩子奶奶托付你,你有什么证据?有委托书吗?有录音吗?你办了领养手续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钱逸夫哑口无言,他真的不知道收养别人的孩子还需要办理手续。但他和真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舍得给别人?一个独身男子,扶养一个孩子付出的辛苦谁能知道,现在却有人要抢走。想到这,他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

胡家蜜似乎猜到了钱逸夫的心思,说道:“钱老师,我知道你这些年扶养真真不容易,我给你补偿。需要多少钱,你说个数,只要我能拿出来就给你。”

钱逸夫坚决地说:“多少钱我也不要,我就要真真,我的小孙女。“说完,领着真真就要走,但胡家慧马上夺了回来,搂在怀里。钱逸夫去抢过来,胡家慧就又夺过来。真真急得大声哭了起来,说道:“你俩别抢了,你俩都是我的亲人,我一家住一天不行吗?”两个人都说不行,真真擦了擦眼泪,突然天真地说道:

“再不行,爷爷就搬到我姨家来住吧,她家挺宽敞的。”

孩子一句天真的话,使钱逸夫顿开茅塞,他立即做出个决定:和胡家慧结婚。

可惜的是,我没有参加着钱逸夫与胡家蜜的婚礼,因为我不久就调到了市新成立的教师进修学院。又不久,临湖划归了另一个市,和县里基本没有了联系。转眼就是十几年过去了,听说钱逸夫退休后回到浙江萧山老家养老,正好我要去杭州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萧山和杭州只有一江之隔,就打电话找临湖的熟人要了钱逸夫家的电话号,准备去探望探望这位老同事。

开完会,很顺利地联系上钱逸夫,听说我要去他家很是高兴,告诉我详细的地址和去他家需要坐的公交,我也就顺利地找到了他家。

钱逸夫住的是一个不很大的小区,楼也不十分高,是他老家的房子改造动迁后的安置房。是个两居室房子,面积不是很大,客厅里除了一个大电视和一个长沙发没有别的摆设,但墙上有字画,阳台有花草,干净利索,朴实文雅,一看女主人就是个既有情趣又能干的人。老钱没怎么见老,还是那样瘦,就是头发几乎全白了。胡家蜜也在家,她应聘在一家私营诊所上班,听说我去探望,请了一天假。她比原来胖了不少,脸变宽了,下巴变圆了,头发染成了黑色,现在谁见了也无法把她和《林海雪原》土匪许大马棒的姘头蝴蝶迷联系在一起。令我惊奇是家里除了他们两夫妻外,还有个小女孩,穿件花裙子,头上扎着四五个小辫,似乎当年的真真还没长大。小女孩一见我进屋,立刻礼貌地说道:

“欢迎叔叔光临!”

钱逸夫立刻纠正道:“是爷爷。”

我开玩笑道:“你们俩生的孩子,应该叫我叔叔。”

钱逸夫道:“我们俩生的孩子?我们俩还有那个能力吗?是真真的,是我孙女。”

我笑道:“真真不是你的孙女吗?你有两个孙女了?”

钱逸夫道:“真真已经叫我爸爸了。一家人又是爷爷,又是姨姨,又是孙女、外甥女,一家多制,也不协调,因此我和老胡结婚后,真真成了我俩的女儿,我俩成了真真爸爸、妈妈。”他告诉我,真真考上了浙江大学,毕业后就在杭州就业,女婿是她大学的同学。是老胡把孩子接过来照看。真真他俩住在杭州,每个休息日都过来,看孩子,看望她俩。

钱逸夫领我到书房叙旧。书房和客厅一样简单,就是一个写字台,一个书柜。书柜里有一套精装的鲁迅全集和几本中学语文课本,其余的都是医学书籍。一本《鲁迅全集》在桌子上打开来,研读鲁迅杂文是钱逸夫的主要消遣。

胡家蜜在厨房里忙着,是在为我准备酒菜。隔一会,就问道:“老钱,鸡块需要用水焯吗?”

钱逸夫答道:“用,用。”

一会,听胡家蜜又问道:“老钱,鱼是清蒸,还是红焖?”

钱逸夫答道:“清蒸。”

一会,听胡家慧又问道:“老钱,拿哪瓶酒,是老窖还是五粮液?”

钱逸夫答道:“咱们家没有茅台,小贾大老远来的,把那瓶五粮液喝了。”

不用再听了,这一问一答,看出这家里,钱逸夫只动动嘴,动手全是胡家蜜。这个家庭是和谐的,是温馨的。我由衷地感到,钱逸夫最终决定和胡家蜜结婚是最正确的选择。人不可貌相,有人外表十分漂亮,但内在未必是美的;有人外表不很亮眼,但内心却是美的。俗语说“丑妻近地家中宝”,不是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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