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二年,春。
赣州石城县一带损失惨重,世宗皇帝派遣北镇抚司史陆炳携10万两白银前往赈灾。
万物复苏,百废待兴。
春回大地,柳抽新绿。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湿润的土壤气息,让人感到自然界的蓬勃生机。
徐阶看着眼前这一片断垣残壁,也不觉得失望怅然了,内心升起豪情万丈,势必将此地复兴。
徐阶带领众人从自家门户开始进行重建工作。
他亲自上阵,先解决房屋分配问题。原住民各自回家,无人认领的房子,按人口分配并登记。此次大规模破坏,导致石城县人员损失惨重,他将流民分配住户。
主道两旁,民众忙碌修住宅。徐阶在衙门公示上招人修缮衙门,并将衙门情况上报吏部。从三班六房至典史、教谕、训导;衙役、书吏、师爷、仵作、轿夫,衙门人员皆有空缺,这才是目前亟需解决的事。
徐阶将信件交给馆竹,采用驿递的方式,使用马匹三百里快马加鞭,不日衙门有官员陆陆续续报到上任。
衙役、书吏、师爷、仵作、轿夫等人员则是由县令出资雇佣,在公示上贴告示招人。
一切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就在一切准备妥当时,物资却不够了。
衙门的仓库里,管竹手捧最后一把米,表情戚戚然,对徐阶哀嚎:“大人!我们没米了!最后一把米!朝廷物资什么时候才会抵达!”
外面响起了喧闹声,闹哄哄的乱作一团,徐阶皱眉,正欲出去,仓库门被打开。新来的户房掌案宋押司,年方二十的愣头青,激动的作揖朝徐阶禀报:“大人,朝廷派遣的官员到了,就在衙门口,说是负责赈灾拨银的!”
徐阶步伐稳健,阔步流星行至库房门口,门口众人等候,自动分开在门口两侧,随徐阶前往衙门口迎接要员。
一行人浩浩荡荡。
一匹黑棕高大骏马上坐着一人,身织金红蟒衣,腰间束着一根黑色丝绦,外罩着件玄色的大披风。但见他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朝着徐阶微微颔首,嘴角带浅笑。徐阶心中微微一动,是他?
徐阶带领众人,行礼。
礼毕,馆竹见此人正是陆炳,朝他身后翘首眺望。
徐阶看出端倪,带领众人将陆炳迎进大厅,开门见山地问:“沈炼没有同往吗?”
陆炳此行,跟着贺婴。
“他的母亲俞夫人病重,还乡多时。”
陆炳一路风尘仆仆,解下大披风,交由仆从,行至厅中太师椅,坐下。
从厅门口进来一个门子,佝偻着背端茶倒水,匆匆退下。
“一路风尘,累了吧?先喝点茶水。”徐阶随他身旁坐下。
“此次你回京师有望!”陆炳闷了一口茶,看来是渴狠了,放下茶杯,心情舒畅,爽利道。
徐阶并未回话,而是默默将他的茶水续上,等待他下语。
“子升,你离京许久,宫中无人记起了。此次我向皇上提及。若得顺利,从中周旋,概回京师。”
陆炳真心待他,眉眼飞舞,喜上眉梢。
徐阶摇头,心若止水。
门外春日融融,阳光明媚,绿草如茵。
徐阶怅然道:“初被贬至延平府任推官,阶曾忿忿不平,一贬再贬,亦心中愁苦,郁郁不得志。一日小憩,脑海中似走马灯,过往云烟,一概而过。醒来似是顿悟,耳目一新。”他停顿片刻,继续道:“这名利啊,如云烟,过眼即散。此一时彼一时,阶亦不觉得苦了,不贪浮名,但求天下寒士俱欢颜!”
陆炳凝眉,看见徐阶肯定的眼眸,终究什么也没说。
“上苍垂怜,让阶亲入百姓,躬行替百姓分忧解惑。”
陆炳了然,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两年前,你若告诉我,能回中央,阶感激涕零。现如今,且留在这石城县收拾这烂摊子吧。”
陆炳知他心意已决,也不劝解。
“在延平府时,平定匪寇,离去时百姓于路途争先迎送。世风不正,则民心不平。世事兴衰,唯民心可见,为人但得民心,遭奸臣暗算,死亦无憾也。正是为官若抚民心顺,天下何愁不太平?”
陆炳叹息,道:“你可知,若我不从中周旋,晋升之路难矣!你我相距甚远,他日无可保,官官相护虽非君子之道!在官海沉浮中,此举方可保平安!”
“天高海阔任鸟飞,再议吧。”
“听闻我的老师聂豹,因得罪夏言被下诏狱,今已如何?”徐阶担忧的问道。
“聂大人担任平阳知府期间,被副手佥事许勉仁诽谤有贪污行为,皇上听后大怒,马上让山西徐抚按查勘。山西抚按官到达时,聂大人自认为没做贪污之事,所以没有接待,更没有送礼,这让抚按官十分恼怒。你可知那徐抚案是谁的人?”
徐阶摇了摇头。
“那徐抚案是吏部尚书夏言的亲戚,此事传到夏言耳中,决心扳倒聂大人。他暗中帮助徐抚案,派了很多懂财务的官员彻查平阳平时的支出开销册籍,一点都不放过。结果,那些官员细心查账,查了好久却没发现任何问题。”
“最后,你猜怎么着?”
徐阶心下一沉,问道:“他们做了假账吗?”
陆炳点了点头,道:“为这事,我三次拜访六科给事中,并多方查证,六科给事中与都察院上疏互驳,皆控御前。历经数月才将此事化解,只是苦了聂大人,经历了牢狱之灾。”
徐阶放下心来,当机立断,赶紧站起,撩衣袍,朝陆炳单膝下跪。
“哎~”
陆炳反应迅速,伸手扶他,阻止动作。
“我们的关系,不必如此。”
两人重新坐好。
“聂大人是好官,只不过这好人难做官,既扯不得谎、也干不出卖官鬻爵的勾当。嘉靖六年。聂大人出任福建道监察御史,到任才几个月就上疏指斥司礼太监张佐违诏招收内监工,又弹劾兵部尚书金献民、侍郎郑岳接受边将贿赂。朝廷查实后,张佐与金、郑二人都被罢官。后聂大人又上疏指斥礼部尚书席徇私自把他的弟弟安排在翰林院谋职,席也很快被免职。”
徐阶听闻感慨万分:“老师大义!恐得罪朝中权贵,仕途难矣!”
徐阶一番思忖,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递交给陆炳。
陆炳顺手接过,打开字条,呢喃读出:
“前门大街仁春堂刘掌柜。 ”
他抬起头,诧异看向徐阶,询问出声:“这是?”
徐阶将那日,在延平府发生的事情告知,他奇怪李又仙的身份,怕张遥人身遇险,让陆炳帮忙查探此人真实身份。
陆炳明了,将字条收进袖中。
他们聊的差不多了,皆身兼公职,各自忙碌去了。
夜风呜咽,火烛熄灭,一缕烟儿消失在无尽黑夜里。
徐阶宿在左耳房。
夜半朦胧之际,徐阶感觉一阵凉风进入棉被,紧接着被温暖结实的胸膛搂入怀中。
五月降雨增多,连日阴天。
陆炳在石城县停留近一个月,便急忙离去,赶往京师。
陆松突发疾病驾鹤西去,尸体须运回老家。陆炳甫一到京师,千里扶丧,来不及悲痛,便直往老家浙江嘉兴府平湖县而去。徒步行至月余,到平湖老家,装殓人棺,停灵中堂。
梅雨季,阴雨连绵似雾,天阴沉沉的。
陆家院内搭建孝棚。街坊邻居,亲朋挚友,皆来吊孝。上纸祭奠者,不计其数。上至主人下至伙计,皆披麻戴孝。陆炳着重孝,恭候灵棚。锣鼓钿乐,吹吹打打,哀声动地,一片皆白。
因路途行走月余,头七已过,便择吉日,请永恩寺十六众僧,引领上祭。
丧事过后,陆炳世袭为指挥佥事,丁忧三年后上任。
这几个月,朝中局势微变,夏言越发权贵显要。张孚敬气息奄奄,吊着最后一口气,已完全退出权利中心。
徐阶政绩显著,同年六月,徐阶因政绩优秀,被提任为湖广黄州同知,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还没来得及赴任,就又得到消息——他再次被提升,改任浙江学政。
徐阶携馆竹,从赣州至浙江行水路。从鄱阳湖逆流而上,经过余干、鹰潭、弋阳、铅山、上饶、玉山等地,连接浙江常山,然后顺钱塘江上游的衢江东下,经过衢州、兰溪、桐庐等地,最终直达杭州市并进入杭州湾。
舟车劳顿半月抵达浙江余杭。
听闻陆炳丁忧返乡,上任前拜访平湖陆府。
上门造访,提交拜帖。
三年期间,徐阶学政工作业余之际,便去平湖县陪伴陆炳。
徐阶在浙江干了三年教育后,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二次转机,这一次他的职位是江西按察副使。
嘉靖十五年,徐阶改按江西按察司副使,仍提督学政,乃正四品。
而陆炳则结束丁忧,返回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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