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暮
残阳西坠,余晖如血,将京城的青砖黛瓦染上一层赤金。
晚风掠过槐树梢头,沙沙作响,卷落几片早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陆宅的影壁前。
天色渐暗,暮云四合,檐角悬着的铜铃在微风中轻响,衬得庭院愈发幽静。
华灯初上,陆府各处次第亮起灯火,暖黄的光晕透过窗纱,映在廊下,与渐浓的夜色交融。
偶有秋虫低鸣,更添几分清寂。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悠长而缓慢,似在提醒着——夜,深了。
陆炳一行人坐在厅堂用膳。
徐阶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酒盏的边缘,目光却始终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
徐英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捏着银筷,正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嫩白的鱼肉。
她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英儿……"徐阶喉头微动,声音有些发涩,"竟已这般大了。"
徐英闻声抬头,杏眸清澈,映着跳动的烛火。她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低下头去,只轻轻"嗯"了一声。
陆炳坐在主位,见状轻笑一声,抬手为徐阶斟满一杯温热的黄酒。
"阶儿何必如此?"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英儿这些年在我这儿,未曾受过委屈。"
徐阶苦笑,指尖在酒盏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细微的脆响。"文孚,说来惭愧……我这些年,未尽过一日父亲之责。"
陆炳摇头,目光转向徐英,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英儿,从今日起,你便多一个爹爹,如何?"
徐英眨了眨眼,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一瞬,随即绽开一抹浅笑。
她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朝陆炳福了福身:"陆爹爹。"又转向徐阶,声音轻软,"徐爹爹。"
徐阶眼眶微热,伸手虚扶了一下:"好孩子,快起来。"他顿了顿,嗓音愈发低哑,"英儿……可还、记得我?"
徐英直起身,认真地点了点头。"记得一些。"她轻声说道,"陆爹爹同我说过,徐爹爹这些年……一直在外为官,很辛苦。"她垂下眼睫,声音更轻,"我不怪徐爹爹。若不是两位爹爹,我五岁那年……"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徐阶心口却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想起延平府时初见的情形。
"傻孩子。"徐阶内心的愧疚感稍霁:"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
徐英仰起脸,眼角微微泛红,却扬起一个笑:"嗯。"
徐阶温文尔雅,对徐英温和笑道:“快坐下吃饭吧。”
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屏风上,融在一处,再分不清彼此。
怡然居。
一场秋雨一场寒。
前日的一场雨,令京城一夜之间入了秋。
空气带着寒气,连院里的青砖地面仿佛都泛着潮湿的冷意。
廊下新换的素纱灯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在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院里的婢女给怡然居换了厚的棉被。
徐阶在里间。
他半卧在床,新换的厚锦被裹得严实,被面是暗青缎子,绣着松鹤延年的纹样,针脚细密,触手生温。
陆炳在外间,独坐案前。
一盏青瓷灯台搁在桌角,烛芯剪得极短,火光稳稳地映在书页上。
他披了件鸦青色的外袍,袖口微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指尖轻轻翻动书页,纸面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案上摊开的是一册《武备志》,墨迹尚新,他目光沉静,偶尔提笔在页边批注几字,笔锋遒劲,力透纸背。
徐阶上半身着白色中单,半卧在床上感慨:“没想到徐英这孩子,还记得我,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他思索一番,问道:
“她可有识字?”
徐阶的声音从里间传到外间。
陆炳一边翻书一边回答:
“有”
“读了哪些书?”徐阶好奇。
陆炳仍在翻书,回答道:“对诗书画颇有造诣。”
徐阶欣慰:“如此甚好!”
几天前,在回京的官道上,徐阶偶遇沈炼。
“沈炼现在在哪里当值?”
陆炳合上书,走到里间,脱下外袍,挂在衣架上。
“他正在准备秋闱。”
“哦?”徐阶惊讶,想到上次偶遇,沈炼似乎话里有话,让他去府上拜访。
他一番思索,问道:“明日休沐,我们去沈府拜访可好?”
陆炳点了点头。
陆炳不眠不休熬了两天,皇上特批休假一日。
恰逢徐阶休沐。
八月初九。
北京城的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所笼罩,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都会坠落。偶尔有一阵微风吹过,却也带着丝丝凉意,未能驱散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燥热与压抑。
秋蝉在槐树上嘶鸣。
锦衣卫百户沈炼的院落里飘着墨香。他正伏案批注《传习录》,宣纸上"知行合一"四字力透纸背。
这位曾随陆炳征战蒙古的武将,此刻身着素白直裰,腰间绣春刀已换成羊毫笔——自决定弃武从文参加秋闱,他连装束都改了文人模样。
徐阶与陆炳并肩跨过垂花门时,沈炼正在书房临王阳明的《矫亭说》。
他手腕悬空运笔,墨迹在宣纸上如刀锋游走——这握惯了绣春刀的手,如今执笔竟也力透纸背。
“陆指挥使到——"门房拖着长音通报。
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炼疾步迎出,月白色的道袍袖口还沾着墨渍,显然方才正在奋笔疾书。他眼角笑纹舒展开来:"陆大人、徐大人今日怎得闲暇?"
"听闻你闭门苦读,特来看看。"陆炳点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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