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为她放了漫天烟花,费尽心机为她搜罗来天下各地奇珍异宝,美酒佳肴,以及不同种类的兰花种子。
他花费数月时间亲手为她雕刻兰花剑簪,为她度曲作词,又搜集来诸位绘事名家的兰花图,只为了能在她生辰之际哄她开心,博她一笑。
可是谁能想到那贱人生漪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她师父生朝时生病。
这厮定是装病装病,要不然怎么会那般赶巧?
心酸的是她家小木木一得知自己那宝贝徒儿患恙,便无情地撇下正在与她把酒言欢的他,自个跑去找她那乖乖徒儿了,连头也不回一个。
他为了准备她的生日宴煞费苦心。
最后却比不过人家一句师父。
他怎能不气?
况且那狗东西都在她酒里下药打算爬床□□了,还这么护着她?
他将木雕拿在手上随意抛了两下,略地偏头看她,语气漫不经心:“小木木,这木雕倒是有趣儿,借我玩两天?”
他唇角带笑,可是那一双眼眸深处却潜藏着从未有过的黑暗与冰冷。
凌云木看着他手中之物,有些不悦,一面起身朝他方向走去一面没好气的说着:“乱碰什么,给我。”
瞧她这样紧张,荀鹤嗓间溢出一声嗤笑,只觉得心头酸的厉害。
他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他千里迢迢过来寻她,她却连一点儿好脸色都没给他。
她当真把那贱种当做一个需要传道受业的徒弟吗?
他承认她徒弟的脸的确生得不错,精致得很。
不,他才不会承认呢。
他不过一个只会靠女人上位的废物,一个阴沟里爬行的蛆虫,只会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的臭老鼠。
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小木木这样多的关注与挂念?
凌云木伸手去抓那木雕,荀鹤便高高抬起手来,摆明了是不想给。
“给不给?”凌云木不悦道。
荀鹤:“这木雕什么来历,你那么紧张?不过就是一块儿破木头罢了。”
凌云木不想和他解释那么多,他与生漪之间的恩恩怨怨她比谁都头大,若是让他知晓这是她徒儿送的,还不把屋顶给她掀了。
凌云木毫不客气道:“无论什么来历,这是我的东西吧。”
“这么宝贝?连问问都不行,遮遮掩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情郎送的呢。”荀鹤故意咬重“情郎”二字,去看凌云木的反应,看她是否羞赧,看她耳根是否微红。
他忽然忆起方才在扶桑客栈时她与她师父玉长卿偷情的二三事……
玩的真花啊。
荀鹤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难不成师徒之间玩起来更有感觉,让她这样恋恋不舍,梅开二度。
可是玉长卿比她整整大上一轮,她怎么下得去口的?
还是说她现在换了胃口,喜欢老男人,喜欢熟夫,或者只是享受偷情的那种禁忌的快感。
虽说口味略重,不过她若是喜欢,他不介意每天都陪她玩,只要最后能滚到床上便是好的。
“拿过来。”凌云木有些烦躁地去抓他的手,而这势必会在顷刻间拉近二人的距离,看起来倒像是投怀送抱似的。
荀鹤借势搂住她柔软而纤细的腰肢,禁锢怀中,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的脖子,凌云木被迫昂起头来看着他。
脖子上的力道说重也重,说轻也轻,重的是她不能立即轻松逃离他的桎梏,轻的是他手下的力道温柔而又克制。
“不是情郎送的怎么那么宝贝?”荀鹤微微垂首,平日里那双总是独独对她宠溺缱绻的眸子在此刻凝起一层戏谑却冰冷的笑意。
凌云木凝眉:“你脑袋里面只有这些情情爱爱的玩意儿吗?”
荀鹤看着她轻启朱唇,那莹润的殷红与丰腴的唇畔令他不觉间联想起红嫩的藨莓。
他又凑近了些距离,鼻尖几乎要挨着鼻尖。
可是他并未吻她。
按照往常的惯例,这般亲近的距离,他总会下意识在她唇上小啄一下,或是轻咬她的唇畔。
可是这次并没有。
他只是微微倾身,凑在她耳边不疾不徐的说着,语气令人捉摸不透:“有时候也会想起那些血的温热与粘稠。”
安逸了这般久,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念当初那刀尖舔血的日子。
“……你在说什么?”凌云木喃喃问道,眉头微蹙。
荀鹤松开握在她脖颈上的手,拉开距离。
因着肌肤相贴之故,她的脖子手心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而荀鹤的手心同样如此。
他牵起她的手,将那木雕放在她手心,仿若方才只是开了个玩笑般:“既然你那么宝贝这烂木头,我也不好夺人之爱。”
凌云木抿了抿唇,没吭声。
这人怎么忽然感觉奇奇怪怪的,不像是他平日的作风啊。
“不过小木木喜欢木雕吗?”他的眼眸此时不经意间落在她颈上悬挂着的玉环,鸱鸮捕猎之态刻画的是栩栩如生。
她家小木木看起来是很喜爱夜猫子了。
“你不觉得这有一种非常独特的韵味吗,一个木雕,便自成一方天地。”她声音轻柔,带着一种古朴的宁静,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柔和许多。
“有时候我会在想,如果这天下是一个庞大而繁杂细腻的木雕,那么你我之间的分离,是否也是被匠人早早设计好的桥段?”她把玩着手中木雕,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荀鹤微微沉吟:“你说的可是造物主?”
凌云木耸耸肩:“或许说是缘分也可以。”
“小木木什么时候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了。”他轻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眼底却一片冰凉。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暗示他们有缘无分?
至于造物主什么的,他是从来不相信的。
他不是命运的牵线木偶。
便是当真有什么所谓天定的姻缘落在她身上,他也断不会容许她嫁为他人妇。
凌云木耸耸肩,扯出一张笑脸,状似随意一般摊开双手:“或许是因为无知,所以才会胡乱猜测。”
“是吗……”荀鹤低声道,一双锐利的眉眼却是紧盯着她,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小木木不信鬼神之说,这他是最为清楚不过的。
而此时忽然提及,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凌云木侧开身子,避开他那探究的眼神。
她在他面前毫无**可言,他总能穿透她的伪装看破她的实质。
若是旁的什么被他看出来便看出来了,可是独独这件事,决不能为外人知晓。
试问当她弑弟求生一事败露,周遭的所有人会不会觉得她冷血,自私,可怕?
包括她付出真心相待的朋友会不会因此事而对她逐渐疏远。
不过这也没关系。她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反正人生而孤独,也没什么可怕的。
不过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最好能掩埋一辈子,让这件事独自腐烂在人世间的泥垢中。
其实她总觉得生漪和她死去的弟弟有些像。
虽然并无确凿的证据,虽然她也不知道弟弟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可是她总有这样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自看见生漪第一眼起,便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恍若幽灵一般将她缠绕,让她浑身紧绷,窒息难忍。
起初她想杀了她,也好抚慰自己心中的不安,毕竟只有死人是最安全的。
后来当她触及他那一双眸子时,却莫名下不了手。
多么相似的眼睛啊……
那双眼睛只是一个漂亮的轮廓,在死人身上也能找到这样漂亮的眼睛线条。
可是死人身上没有活人的那点光,那点热,有的只是冰冷与麻木,拒绝与残酷。
她弟弟的眼睛便是这样的,本该出现在死人身上的眼睛却出现在了一个活人身上,就好像他早早知道自己将要死去,将要活不长久,将要夭折,将要被他的亲姐姐谋害。
她已经许久不曾在人群中见到过这样奇异的眼睛,直到她遇见生涟。
彼时正值寒冬腊月,地上积起一层厚厚的银雪,于富贵达人文骚墨客而言正是赏梅弄雪的好时节,可是这于街边桥头的一个羸弱少年而言只仅仅代表着难堪与死亡。
遇到他时,他整个的仰躺在雪地上,像是一张毯子,对冰冷的寒雪无有一丝避讳。
他头发浓密而蓬乱,像是蜘蛛编就成的网,难以分离。配合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他身上的衣衫亦是破旧褴褛。
毫不体面。
可是那一双眸子却比白皑皑的雪花还要洁净,洁净到只是纯粹的冰冷,纯粹的拒绝。
多么像他弟弟在临死前的眼神……
冬日太阳高高悬于空中,虽不比夏季灼热,却依旧令人难以直视。
可是那双眼睛可以直视太阳。
他直直的盯着日光,眼睛一眨不眨。
太阳的温热并未能消融他眼底的冰霜,正如同温暖的阳光并不能令他怀中的老黄狗起死回生。
后来,凌云木收她为徒,赠他衣物,予他吃食,他只是一一接过,并不言语。
只是每当受她恩惠时,他总是不敢看他。
随着相处时日愈久,凌云木发现这人有些呆呆的,傻傻的,眼神中还时不时透露出无知的迷茫,好像他没在人间生活过似的。
他甚至不知爱为何物,恨为何物。
不过他却是很听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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