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雅音(3)

荷华不觉蹙眉。

难道真是兆朝遗民?可这样一来,指使他们的人会是……

冥冥之中,她心里不觉浮现出一个人名。

然而想到这个名字,一阵寒意不由得爬上脊背。

长姊啊长姊,你就算真的想杀了宸王烨,为何……非得是现在?

她定了定心神,继续问道:“时鸣还说什么?”

“差不多就这些了。但,”念薇犹豫片刻,“我听清凉殿的侍女说,二公子今天似乎……也去了殷府。”

殷府。

“吁”的一声,带有明华殿所代表的金乌标记的马车停下后,时鸣自车厢里探身而出。因是在紫宸宫之外,他身着一袭家常的群青色绕襟深衣,腰间束着一条墨色丝绦,气质沉稳清冷。

早有管事在外驻足等候,见到时鸣后,将他引入府里。

一进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方青石铺就的庭院。地面平整光滑,缝隙间偶尔长出几株嫩绿小草,庭院两侧,摆放着古朴的石雕,形态各异,有的似瑞兽昂首,有的如仙人静坐,皆栩栩如生。

然而,时鸣的神色却微微一变。

他认出来好几座石雕从前是摆在幽京王宫的。

昔年在幽京接受万国使臣的来朝觐见,如今却被随意摆放在官宦的宅院里,任人赏玩。

“时公公?”

被管事的声音打断回忆,时鸣思绪回到现实,向他微一点头后,继续沿着回廊继续前行。

正前方,是一座气势恢宏的主屋,黑瓦白墙,两侧建筑错落有致。屋前的廊柱皆为楠木所制,粗壮挺拔,透出世家贵族经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等进了屋,殷苛早已在正厅等候,他身着深紫色官服,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精明与犀利。

见时鸣到来,殷苛微微拱手,算是打过招呼。时鸣亦回礼,两人随后入座。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紧张,沉默片刻后,时鸣率先开口:

“既然殷大人特意请我来府上做客,我也就不瞒您了,大公子之所以将我调来少府,是为了追查陛下遇刺一案。刺客用的武器是连珠弩,然而连珠弩只能由官府铸造,不可能在民间流通,所以大公子命我调查少府的工坊,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还望殷大人配合。”

殷苛微微眯起眼睛,“不错,连珠弩威力巨大,非一般人所能拥有,无论是宸国,还是曾经的兆朝,均对制造的法子管束严格。”

时鸣轻抿一口茶,缓缓说道:“殷大人掌管少府,对各类兵器应是了如指掌。此次刺客所用连珠弩,虽仍是兆朝的老样式,但我经过检查,发现真正令陛下受伤的那只羽箭,箭镞末端微微上翘,且带有血槽,并非兆军惯用的那种。殷大人怎么看?”

殷苛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道:“你说的是这种箭簇,是容国与宸国联姻后,容国工匠带来的法子,名为狼牙箭。不过狼牙箭虽然威力巨大,但在我少府所管兵器库中,并未有此等物件。”

“为何?”时鸣不解。

殷苛轻嗤一声,“你刚刚也说了,狼牙箭的末端上翘,若用于行兵打仗,最多只能用一次,因此早在陛下三十三年,我国工匠就研制了更精良,也更易于重复利用的三叉箭了。”

时鸣微微颔首,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如此说来,刺客用的弓弩是兆朝连珠弩,然而用箭,却是容国的狼牙箭?”

“也不一定就与容国有关系,以微臣之见,刺客能拥有此等凶器,背后定有强大势力支持。这里没有人比兆朝曾经威名远扬的十六公子,时鸣时公公您更清楚吧?”

殷苛似笑非笑,刻意咬重了“时公公”三个字。

时鸣放下茶杯,神色不变:“前尘往事已如云烟散去。我既已投靠大公子,便是一心一意为公子办事。殷大人,此事关乎朝廷安稳,我们必须尽快查明真相,揪出幕后黑手。

殷苛冷哼一声:“哼,不管是谁,胆敢行刺宸王,必将受到严惩。只要,到时别查着查着,发现是掩耳盗铃,明知故问就好。”

他语含讥讽,时鸣又如何听不出?

然而他只是平静颔首:“据我所知,少府底下的若卢令主藏兵器,其所属的郎中负责弩射,如果少府大人这边没什么线索,那我先行告退,去郎中叶大人那边再去问问情况。”

就在时鸣即将转身离去时,殷苛突然开口:

“时公公留步。”

“殷大人可还有事?”时鸣微回过身。

“来都来了,那便用过午饭再走吧。”殷苛一拊掌,早已在厅外等候吩咐的管事,赶忙带着下人鱼贯而入,麻利地挪桌摆席,增设酒菜。

转瞬之间,各色佳肴便摆满桌子。

色泽红亮的鲤鱼裹满浓稠酱汁,盛放于青铜甗里,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高足浅盘的错金夔纹豆里,装了大雁制作的雁醢。而错金夔纹豆的旁边,是一釜热气腾腾的豆羹,浓郁醇厚,仿佛琥珀。

但时鸣的目光却定格在正中的青铜鼎内。

翻滚的热汤里,一只初生的麋鹿浮浮沉沉,那曾经在山林中自由奔跑的生灵,如今已成为这锅中的美味。它的皮毛在热汤的浸润下显得更加油亮,四肢微微弯曲,仿佛还在诉说着曾经的活力。

随着火焰的熊熊燃烧,热汤不断地翻滚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原本清澈的汤汁渐渐变得浓郁,诱人的肉香弥漫在整个大厅内。

时鸣却突然捂住唇,弯腰几欲作呕。

他少时曾在上林苑养鹿百头,并作《野有鹿鸣》,以其自喻。后来国破家亡,麋鹿或死或伤,即便有幸存的,也尽数沦为宸军腹中餐。

百头麋鹿,竟无一生还。

此刻鼎内煮沸的麋鹿肉汤,再度让他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见时鸣脸色苍白,几乎要将胃里的苦水都吐干净,殷苛总算悠悠开口:“时公公可别误会了,这只麋鹿不是我准备的,是今日真正想宴请时公公的人,为你而猎。”

闻言,时鸣勉强直起腰看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冷似寒泉。

他正要问殷苛那人是谁,绘满秋叶月影的五扇红檀屏风后突然传出一个琅琅的少年嗓音,如山风拂过松林:

“不是他,是我。”

紧接着,屏风旁转出一人,长身玉立,一袭红衣,灼灼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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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谣
连载中南淮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