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且放手吧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像是匆忙间随手系的。

云佳缓步走近,墨镜后的眼睛微微发红。晨光中,她看见云飞抱起豆豆时手臂上凸起的青筋,看见他低头听孩子说话时睫毛投下的阴影,也看见他抬头看向自己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楚。

"你的脸…..."他声音很轻,手指在虚空中抬了抬,又克制地放下。

"没事了。"云佳下意识碰了碰伤处,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豆豆非要来送你。"

机场广播开始催促登机。云飞蹲下身,平视着豆豆:"叔叔要坐大飞机了,答应叔叔照顾好妈妈好吗?"孩子认真点头,突然凑上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这是云佳小时候安慰人时的习惯动作,云龙心头一热。

站起身时,云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给豆豆的。"里面是一对小小的飞机模型,"一个给你,一个给妈妈。"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云佳一眼,后者接过纸袋时,指尖微微发抖。

最后的登机广播响起。云飞深吸一口气,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云佳。

这个拥抱克制而短暂,却让她闻到了他领口淡淡的檀香——和十四岁那年,他们在葡萄架下不小心相撞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一定要幸福。"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一片羽毛,"否则我会后悔今天的放手。"

云佳没有回答,只是在他转身时摘下了墨镜。她想让他看清自己的眼睛,看清里面盛满的感激与告别。

云飞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是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记忆深处。

然后他挥挥手,大步走向安检口,背影挺拔如校园里那棵他们曾一起躲过雨的梧桐树。

豆豆突然挣脱妈妈的手,追着跑了几步:"陆叔叔!"云飞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小女孩举着那个芭比娃娃,"我把她送给你!这样你就不会想家了!"

机场的嘈杂声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云飞走回来单膝跪地,郑重地接过娃娃:"谢谢,这是叔叔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手指轻轻抚过娃娃金色的长发——和云佳少女时代一模一样。

当云飞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安检通道尽头,云佳弯腰抱起豆豆。孩子的小手搂着她的脖子,突然说:"妈妈,我们回家吧。爸爸昨天打电话说,他买了你最爱的百合花。"

云佳愣住了,这才想起昨晚关机后,文斌可能联系了幼儿园老师。阳光透过机场巨大的玻璃穹顶洒落下来,照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钻石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她深吸一口气,把豆豆搂得更紧了些:"好,我们回家。"

走出机场时,一架飞机正腾空而起,在蓝天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线。云佳没有抬头看,只是把云飞给的纸袋小心地放进包里。两个小小的飞机模型在里面轻轻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两颗心在遥远地共鸣。

计程车上,豆豆趴在她怀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云佳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轻轻哼起一首老歌。歌词里唱着关于放手与成长的故事,就像他们三个人,终究要在各自的人生航线上继续飞行。

而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云飞看着窗外的云海,手里紧握着那个金发芭比。

空姐过来询问是否需要饮料时,他摇了摇头,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娃娃小小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飞机穿过云层,阳光突然倾泻而入,照亮了他眼角那滴始终没有落下的泪水。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百合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文斌跪在玄关处,面前摆着一大束沾着晨露的白色百合——那是他们婚礼时云佳捧花的品种。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一旁,手里还攥着几张皱巴巴的心理诊所预约单。

"佳佳…..."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手指颤抖着去碰云佳的裙角,却在看到她平静如水的眼神时僵在半空。

云佳轻轻绕过那束花,把熟睡的豆豆放进儿童房。当她转身时,文斌已经踉跄着跟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丝绒盒子——里面是枚崭新的钻石胸针,设计成蒲公英的形状。

"我预约了最好的心理医生…..."他急切地说,胸针在他掌心闪着刺眼的光,"下周就开始戒酒疗程,我…..."

"我们离婚吧。"云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利刃斩断了所有未尽的话语。她走到茶几前,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纸张边缘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

文斌的表情凝固了。他盯着那份离婚协议书,突然抓住云佳的手腕:"是因为他对不对?因为陆云飞?"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却在看到云佳腕上尚未消退的淤青时像被烫到般松开手。

云佳轻轻摇头,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她疲惫但却非常坚定的面容上。"不是为他,也不是为任何人。"她抚平衣袖,遮住那些伤痕,"是为我自己。"

这句话像最后一颗钉子,将文斌钉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云佳走向书房,拿出一个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原来她昨晚回酒店前,就已经回来取过东西。

"豆豆的日常用品清单我贴在冰箱上。"云佳的声音平静得像在交代工作,"她的过敏药在蓝色小包里,每天早餐后…...我们的手续办完后,我会接她走。"

"别走…..."文斌突然跪倒在地,泪水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我…..."

云佳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这个动作让她想起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平视着哭鼻子的豆豆。"文斌,"她第一次没有叫他"老公","记得我们婚礼上那首歌吗?《勇气》…...我以为爱需要无限妥协的勇气,现在才明白,离开也需要同样的勇气。"

儿童房里传来豆豆翻身的声音。云佳站起身,轻轻带上门。当她拖着行李箱走到玄关时,文斌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嚎啕大哭。百合花被撞翻在地,洁白的花瓣沾上了他的泪水,像一场小小的葬礼。

云佳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站着,任他发泄。

阳光移到了墙上的结婚照上,照片里的她穿着白纱微笑,而此刻的她穿着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真正的自己。

"以后我会送豆豆每周回来住两天。"她最终开口,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希望你…...好好治疗,给孩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在空荡的房子里回荡。

文斌瘫坐在地上,面前是那束被踩碎的百合,花瓣间躺着那枚蒲公英胸针——象征无法停留的爱。他颤抖着拨通心理医生的电话,却在接通瞬间泣不成声。

而此时的电梯里,云佳摘下墨镜,轻轻擦去眼角的一滴泪。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飞扬发来的消息:"姐,云飞哥的飞机起飞了。"后面附着一张照片——云飞在机舱窗前回望的侧脸,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金发芭比。

云佳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电梯门打开时,初夏的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她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戒痕。她深吸一口气,推着行李箱走向等在外面的出租车。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不是为了云飞那句"一定要幸福"的嘱托,不是为了报复文斌的伤害,只是为了自己——那个曾经在葡萄架下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女孩,那个值得被温柔以待的自己。

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百合花凋零的香气,和远方某个航班的尾迹云一起,消散在蔚蓝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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