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伞很大，陈书逸握着棕色的手柄，李子和他并肩慢慢走在雨中。
吃饱饱穿着橘色波点小狗雨衣，屁股一扭一扭在前面，银灰色毛发湿漉漉地打了卷。
“不好意思啊，搞得你也没好好喝杯咖啡，是我影响大家情绪了。”
“别人怎么想没那么重要，很多负面的人和情绪，没有缓和的可能，远离也挺好的。”
她听闻鼻子一酸，从小到大，她遇到太多人，都会看似好心地劝她和家人和解，他们不问缘由，不讲道理，总爱摆出那些血缘论、亲人情，话里话外把李子绑架得喘不上气。
因为家庭，她已经失去了正常的童年，经历了没人管没人问的青春期。
她来例假的时候，给同学笑了三天，还是老师给她买的卫生巾；她发育的时候，没有小背心，宁市的夏天有快四十度，她穿了三件衣服把自己裹起来；
她每年过生日都许愿想要养一只小狗，她那个一年只见一面的爸爸却给他二婚生的弟弟买了两只，还喊她去玩；她没忍住跑去了，几次怯怯地伸手想摸小狗，却被她弟弟狠狠推开......
她不敢去想这些，父母一直给她灌输：他们给了抚养费，让她顺利读完了大学，爷爷奶奶也给了她地方住，这跟普通家庭有什么区别？
她在读完大学之前甚至对这套理论深信不疑。直到她毕业，看到更多的家庭并非这样，她才渐渐从这些可怕的说教泥潭里一点点爬出来。
想到她母亲刚刚在电话里的恶语相向，想到她父亲已有两年多没有消息。
眼泪水浸湿了脸庞，她不敢抬头，咬着嘴唇，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
陈书逸停下脚步，他知道她哭了，也知道她不想让他看见。
他右手撑着伞，张开左手，把李子温柔地抱在怀里。李子的头埋在他胸前，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到家两人已经全身湿透，李子像个小哭包也顾不上自己，把吃饱饱抱到浴室，给它冲热水澡，小狗身上淋湿以后，一副傻乎乎的丑萌样子。洗完李子把它放在洗手间的水池里吹毛。
李子湿哒哒的，脖子上黏着雨水和汗水。
陈书逸脱去外套，站在李子身后给她擦头发。浴巾软和干燥，浴室里蒸汽升腾，她小心凝视这模糊的镜子，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
综艺的录制到了收尾阶段，李子一会要录个人采访，今天的妆容尤其精致动人。
最近她总是在镜中感到愉悦，被呵护的悸动，被放大的美丽，好像似有似无地驱散内心一贯的自愧弗如。
转诊中心大门被猛地推开，两个男生跑得气喘吁吁，怀里抱着一只怀孕的马尔济斯，体型太小，怀孕五十九天。
主人本打算在家让她顺产，没想到羊水破了好一会，小狗一点要生的迹象都没有，只是大口喘气，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母狗也没有发动的意向，赶紧送来医院。
“陈院长、何医生，急救，难产！”
今天手术室全满，医助全部进手术室协助了，李子闻声换了衣服跟他们一起上台。
“羊水破了多久了？”
“两个小时。”
“体温36.5℃，胎儿心率低，时间太久了，马上手术。”
麻醉后，陈书逸主刀，何希媛辅助。
很快，三只小狗就出来了，最小的一个最危险，体温很低。
李子迅速接过开始撕胎盘，用吸耳球吸取口腔、气管、食道残留的液体，夹住脐带，然后赶紧擦干小狗身上的液体，保持体温。
不行，心率很弱。
李子拼命给它搓身上，按压抢救，过了许久。
手上的触感终于热乎了一点，粉色小嘴唇微微动了动。
活了。
摄像老师们也跟医生一起没敢说话，此刻终于长舒一口气，背后传来轻轻地鼓掌声，这次拍摄第一次遇到接生，大家看着这些小生命，眼眶湿润，抿着嘴唇向李子点头。
陈书逸快速缝合完，开始呼喊狗妈妈苏醒。
摄像机推进，小狗迷迷瞪瞪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
陈书逸站在病房里看着小狗，见李子过来，他向后挪了挪，示意她靠过来。
保温箱里，几个小崽崽躺在粉色尿垫上，樱花般的鼻头，白色的毛发亮亮的，睡得四仰八叉，露出软软胖胖的肚皮和□□弹弹的小脚垫，心都要化了。
李子蹲在透明箱子前，手指顺着小狗的瓜瓜在玻璃上滑动。
“手腕疼吗？”
李子出来看到小狗主人紧紧握着陈书逸手致谢，事后他默默活动了几下手腕，略显僵硬。
“不疼。”说罢陈书逸倏地并排蹲在她身边。
她一惊，向旁边歪了一下，被他搂住。
“没事，这个位置摄像机拍不到。”
他目光瞥瞥门口那台Gopro，架在高处。
李子还穿着手术服，出汗的头发黏在她粉红耳垂，瞧着软嫩娇羞。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又快又乱，她猛地起身，手腕却被拉住。
她低头看去，他带着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色牙齿，有点宠溺地问她。
“你跑什么啊......”
她胡乱瞟了四周，被他拉住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记得换衣服，容易受凉。”
陈书逸说罢，终是带着些不舍得地放开了她。
何希媛站在门口，这一幕，尽收眼底。
＊
李子做完采访录制，出来就看到转诊中心门口停了一辆货车。
车上搬下来两个半人高的箱子，上面写着“宠物诊疗检测机器人”。护士长费小丹从会议室出来指了指两个机器人，跟李子说。
“这是你新来的同事，一个是实时同步检测化验数据还有实验室送检报告的，一个是运输耗材外加接待客户的。”
“再升级个十年，宠物医院除了动手术的，恐怕不需要活人了。”
李子一听乐了。
“丹丹，这机器人贵吗？要是贵不如给我们加点工资，这活我觉得我能干。”
工人把转运箱拆除，还真是两个“方头方脑”的机器人。
“贵是贵的，但是这个是集团订的，全国转诊中心都有，跟企业合作的，机器人试点。他们专门做医疗机器人的，人医已经比较成熟了，所以开始试点宠物医院。”
“他们公司来人了，老总、技术人员都来了，在会议室开会呢。”
没一会会议室里三三两两人陆续走出来。
今天李子值日，她见人走了，进去关投影仪，拔完插头起身那瞬间。
瞄到一个身影从容走进。
李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最近一次看见，还是三四年前，文老板在朋友圈发了一张他们高中同学聚会的照片。
其实他的样子，李子已经越发模糊。眼睛不大，是那种狭长硬朗的模样，但是笑起来很阳光，穿了一身西装，李子一下子就记起上学时候在篮球场，宽肩、窄腰，小腿特别修长。
“李李，最近好吗？”
一声问候，这么多年深藏在李子心里的片段，就这样突然拼凑起来，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两人四目相对，她牙关咬紧，一口气憋在喉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掩饰这久违的尴尬。
“汪总，去吃饭了。”
陈书逸出现在门口，对着汪念哲笑脸相迎，他刚才就看到李子愣在原地，两个人明显是认识的。
前几天，他接到老院长电话，说集团试点诊疗机器人，选中了他们医院。他还有点疑惑，因为他们医院就诊密度高，装修时间比较久了，不太好规划机器人路线的，明明城西的就诊中心更适合试点。
刚才看到这位立博机器人总经理跟李子打招呼的样子，他大概心里有数了。
想到这他不禁打量起饭桌上这位汪总，老院长介绍说他也是爱丁堡校友，陈书逸倒是没在学校见过他。
他是宁市人，本科就去英国了，那自然不是李子大学同学。
陈书逸端起茶。
“欢迎汪总亲自来我们医院指导工作。工作日中午不方便喝酒，以茶代酒，我敬您。”
汪念哲起身。
“陈院客气了，你们转诊中心是宁市综合口碑最好的，我们刚接触宠物医疗，后面还拜托您多多指点。”
客套了一会，陈书逸跟他聊起。
“汪总是宁市本地人？”
“是的，听老院长说陈院也是。”
“对，您上学也在宁市？是哪个学校？”
“我高中一中，初中金外。陈院呢？”
陈书逸猜得不错，他和李子是初中同学。
“我初高中都是宁外的。”
“陈院厉害啊，都是宁市最好的学校，我们爱丁堡校友群，只要是宁市的，一多半都是你们学校的。”
陈书逸桌下的手，攥得很紧。
在北京同俞延飞吃饭那天，将说未说的那句话是他。
而李子每年过生日发的照片里，总有一张是一个写着生日贺卡的礼物，每年都不一样，又年年不落。
也是他。
一种侵略感扑面而来，他避开汪念哲的目光，手指在玻璃杯上摩挲。
半晌，耳边倏地传来汪念哲的声音。
“陈院，你和李医生......”
“在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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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也是不错的好男人，后面有大用，不是坏人哈哈，轻拍。
我们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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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甜椒欧芹花园沙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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