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锐。
她站在楼梯平台靠窗的位置，对着窗外空旷的操场，一手拿着稿纸，一手随着朗诵的节奏轻轻挥动，神情专注，完全沉浸在练习中。
阳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影，和她那高高的马尾辫。
陈羽和张超对视一眼，默契地放轻了脚步，想悄悄地溜过去。
整篇读完后，她轻松地舒了口气，一转头，正好看见蹑手蹑脚的两人。
“哟？买完啦？”
宋锐收起稿纸，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笑着打招呼，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收获如何？”
“托您的福，安全抵达。”陈羽拍了拍鼓囊的口袋，拿出那杯酸奶晃了晃，“谢了锐姐，你的情报十分的准确。”
“小意思啦。”宋锐摆摆手，目光扫过陈羽手里的酸奶，促狭地眨眨眼，“酸奶是给林钰的吗？够贴心啊陈羽同志。”
“去去去！”陈羽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你这练的啥？气势够足的。”
“下周是运动会主持人初选，竞争挺激烈的。”宋锐叹了口气，“主持初选比较残酷，不拿出点气势怎么行？思诺还参加舞蹈队初选呢。”
“吴公子？”陈羽和张超都愣了一下。
吴思诺参加舞蹈队初选？
“对啊，她报了名，听说她向学校提交了一份舞蹈素材，自己原创的，叫啥名来着我忘了……”宋锐想了想，“不过，看思诺的状态……应该是没啥问题。”
宋锐正说着，楼梯上方又传来了规律的脚步声。陈羽顺着脚步声看去，一个穿着同样校服，但熨烫得异常平整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吴思诺的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看样子也是去开水房打水。
“吴公子！”张超嘴快，直接喊了出来。
吴思诺脚步顿了一下，看向他们三人，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沉静的表情，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
她朝宋锐笑笑，声音甜甜的打招呼：“锐锐，练完了？”她说完，目光又转向陈羽和张超，“陈羽，张超，你们干嘛呢？”
“嗯，练一会儿找找感觉。”宋锐笑着回应。
“公子，你参加舞蹈队初选啊？”张超好奇地问。
吴思诺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重在参与。”
她的语气十分的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加油啊公子，给咱们班争光！”陈羽也随口说了一句。
“谢谢。”吴思诺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羽手里那杯显眼的酸奶，又平静地移开。“我先回去了。”说完，她迈着那种特有的、不疾不徐的步子，从他们身边走过，上楼去了。
“啧啧，瞧瞧人家这气度，”宋锐看着吴思诺的背影，感叹道，“永远这么四平八稳，跟个小大人似的。”
“要不怎么叫‘公子’呢。”张超接话。
陈羽没说话，心里却在想，不知道林钰现在在干嘛？是不是还在研究她那被扣了两分的数学题？
他把酸奶往怀里揣了揣，感觉酸奶的那点冰凉，正隔着衣服灌进心口。
3.
2012.9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橡胶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体育老师是个精瘦黝黑的中年男人，姓王，叫王建国，外号“王铁人”，以训练严格著称。他扫视一圈操场，然后吹着哨子，把初三一班的学生都叫到操场中央集合。
“现在开始热身！先来上四圈慢跑！别给我偷懒！注意排面！”
王老师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真要跑啊。”陈羽露出为难的表情。他虽然短跑成绩很好，却不喜欢长跑，喜欢打球。
“跑呗。来。”张超一听说要跑步顿时来了兴致。他是体育委员，这正是他带操展现领导力的好机会。
他朝队伍掷地有声地喊道：“全体都有，跑步走！”
队伍稀稀拉拉地开始跑动。
陈羽和张超这种精力旺盛的很快冲到了前面，林钰和吴思诺则保持着匀速，跟在队伍中段。宋锐虽然高挑，但显然对跑步能力缺乏，落在后面，跑得有些吃力。
四圈下来，不少人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王老师见状，便让大家自由活动，但强调“不许回教室，更不许溜去小卖部”。
男生们一哄而散。三两个男生决定一起打打球。
张超抱着篮球，兴奋地招呼陈羽道：“羽哥，快！三对三走起！”
女生们则三三两两聚在树荫下聊天，或者去器材室借羽毛球拍。林钰和几个女生坐在跑道旁边的看台台阶上休息喝水，宋锐则坐在离吴思诺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朗诵稿，嘴里念念有词。
篮球场上很快热火朝天。
“羽哥！来个暴扣！”
随着张超的一声叫喊，陈羽身手敏捷地抱着球突破上篮，动作一气呵成，引来场边几个女生的小声欢呼。
“天呐，陈羽确实厉害哈。”
林钰听见旁边女生的低语，还有场上奔跑、呼喊、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篮球场，落在那个奔跑跳跃的身影上。她看他进球，嘴角会不自觉地弯起；她看他被对面防守的撞了一个踉跄，眉头也会跟着微蹙。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张超为了抢一个篮板球，跳得极高，落地时却踩到了旁边一个外班男生的脚，只听“哎哟”一声痛呼，张超抱着脚踝摔倒在地，篮球也滚到了一边。
“超儿！”陈羽第一个冲过去。
张超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脚……脚崴了！”
他试着动了一下，立刻疼得倒吸凉气。
“怎么回事？”王铁人闻讯赶过来，皱着眉检查了一下张超的脚踝，发现张超的脚踝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啧，让你打球别那么莽！赶紧去医务室！”他招呼旁边围观的一众男生，“来两个人，扶他过去！”
陈羽和另一个男生赶紧搀起张超。张超疼得直抽冷气，几乎把半个身子都压在陈羽身上。
“我陪他去！”陈羽对王老师说。
“快去快回！”王铁人挥挥手。
经过看台时，林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张超，你没事吧？”
“没事儿……嘶……就是倒霉……”张超疼得直咧嘴还不忘嘴硬。
吴思诺也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一眼，眉头微蹙，但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看书，只是翻书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宋锐则停下背诵，担忧地望着他们。
陈羽和林钰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近乎要溢出的担心。
陈羽朝林钰点点头，示意她放心，然后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架着“哎哟哎哟”叫唤的张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操场边的医务室挪去。
4.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明华的校医是个和蔼的中年阿姨。她检查了张超的脚踝，确认是软组织挫伤，不算太严重，但需要冷敷和休息，近期不能剧烈运动。
“还好没伤到骨头，小伙子，打球悠着点。这种情况我见多了，你们这帮年轻孩子啊。”
校医一边给张超喷着云南白药气雾剂，一边叮嘱道。
张超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能连连点头。
陈羽帮着张超冷敷，看着他肿得像馒头的脚踝，忍不住数落：“让你跳那么高！显摆你弹跳好啊？”
“我那不是……嘶……为了抢篮板嘛……”张超委屈巴巴。
处理好伤处，校医开了张假条，让张超下午可以回教室休息，不需要课间跑操了。
陈羽松了口气，和校医打好招呼后，便架着张超回班了。
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是物理课刚开始。物理老师是个胖胖的中年女性，带着眼镜，在看到一瘸一拐的张超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座位。
陈羽回到座位，林钰回头看他，眼里满是担忧。
陈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崴了，还好。”
林钰松了口气，回头，继续上课。
物理老师扯着嗓子，在讲台上讲解着一道特别复杂的电路图，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作响。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永不疲倦的蝉鸣。
陈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课，心想，这就是初三。
初三的日常，是试卷、分数、偶尔的意外、按部就班又暗流涌动的日常。
每个人都在这条名为“中考”的跑道上，以自己的节奏奔跑着，或快或慢，或专注，或迷茫。
陈羽忽然觉得，初三很漫长。
漫长到他课间趴在桌上睡觉，自己以为睡到了天荒地老，实际被林钰叫起来才发现——
才睡了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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