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延曦离公安局还有一段路的时候便远远地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一堆人，排场之大好像他们不是无意间帮忙的热心群众，而是某个上头派来视察的大领导。
他正要把旁边睡觉的人喊醒，却发现沈轻安已经睁开了眼睛，手肘靠着车窗支着下巴，貌似醒来多时。
“睡醒没，安先生。”离公安局门口不到一百米，楚延曦放慢速度，“睡醒了要不先给我透个底，比如你是不是公安系统里当大官？”
沈轻安也看见了，语气淡淡：“白送的业绩谁不喜欢。”
楚延曦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车子一停稳，那群人立刻围了上来，后座上昏迷不醒的陈鹏被两名警员抬了进去。
单独秋为沈轻安拉开车门，低声喊了句：“老大。”
沈轻安“嗯”了一声。转身，一只手突然伸到他的面前。
伸手的警员比他略高一些，外套被他披在肩上，凌乱的头发配着满脸的胡茬，简直是熬了不知多少个夜的标配。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颓废且不修边幅，但沈轻安知道他要是好好打扮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久不见啊，安哥。”熟人见面，吴启华打了个招呼。语气酸溜溜的，“你最近不是在荟城吗？老曾昨天还在向我炫耀你这个月在他那的业绩，直接比上个月上涨了15%，你是不知道他在会议上嘚瑟的…”
“一年就这一次，你让他低调点做人，小心被打。”瞥见着楚延曦走了过来，沈轻安道，“就说我说的。”
吴启华“哦”了一声，遣散身边围着的警员，“都辛苦了，干完这事赶紧回去睡一觉。”他顿了顿，又叫住了其中一个看着挺年轻的小伙，“去倒茶来。”
年轻小伙眼里透着一股清澈的迟钝，被石头砸中似的“啊”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挤出一句：“但是局里没有茶叶了…现在去买吗？”
吴启华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
“水就行，谢谢。”沈轻安偏头，压低声音对单独秋说：“你也去，拿三杯。”
单独秋蹬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去了，小伙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咋一看以为单独秋是他上司。
“实习生，刚来没两天。”吴启华解释。
沈轻安点点头。很合理，很明显。
“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来了后，每天都能把我气的半死，头发都掉了不少。”吴启华说着说着，掏出烟盒，习惯性拿了两支。刚交出去又想到面前这人不吸烟，便在半空中转了个弯，递到了楚延曦眼前：“哥们，来一根？”
楚延曦接过，吴启华咬着烟嘴问：“怎么称呼？”
“楚延曦。”
沈轻安补充：“我的客户。”
吴启华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上烟后将打火机递给楚延曦，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挺稀奇啊。”
楚延曦挑眉：“你们认识？熟人？”
吴启华咂吧着吸了一口烟，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看到沈轻安的眼神后一顿，立刻背过身吐了出来。
见对方抽个烟都一副偷感很重的样子，楚延曦夹烟的手指顿了顿，反应过来旁边这人可能不喜欢烟。比如对方的眉头正微微皱着，仔细看当他的烟飘过面前时沈轻安似乎还屏住了呼吸……
楚延曦正欲把烟掐了，被沈轻安制止了——他不至于强迫别人遵循他的习性。
“合作很多。”沈轻安抬脚就走，离开前不忘叮嘱：“我去录口供，你别乱跑。”
目送沈轻安进了警局大门，楚延曦垂眸，弹了弹烟灰：“感谢吴警官的烟。”
“是我们应该感谢你们的帮忙才对。”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疲惫，吴启华笑道，“你们估计累得够呛，要不进去坐会？”
他这后半夜最累的事大概也就是开了半小时的车。楚延曦摆摆手拒绝：“我站着醒醒神…您去忙吧，不用管我，我自个待会就行。”
警局门口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吴启华看着楚延曦盯着某一处发呆好一阵，他看过去，发现对方只是在看车。
但他看着车越看越眼熟，没等想明白，楚延曦突然开口问：“这事会怎么处理？”
“…嗯？”吴启华回神，“走流程呗。审讯录口供，现场查证找证据链，把案子移交给检察机关那边就差不多。你们可帮了大忙。”
“那受害人呢？”楚延曦偏头，看向吴启华，“那个叫徐山梅的女孩子，她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
吴启华：“联系她的家人，看是找个好地埋了还是烧了之后把骨灰一撒都行。”
楚延曦点点头：“这是尸体，但我指的是她。”
空气瞬间凝固，沉默在两人之前不断蔓延，唯有指尖的火星明灭。
“人死不能复生，我为她的遭遇感到惋惜。”吴启华将烟灰点落，轻轻笑了下，“不过兄弟，你说笑呢。我又不是阎王爷，我能怎么处理？”
“…你们不管的？”
“看都看不到，碰也碰不着，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怎么管？你可真会开玩笑。”
楚延曦：“别说吴警官你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这套。”
吴启华摆摆手：“我就是啊，不行吗？”
楚延曦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是吗？安先生那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你没见过？比如…能装魂魄的小瓷瓶？”
“哦，那真神奇。这世上居然真的有鬼。”
楚延曦死死盯着吴启华，吴启华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
对方的敷衍表现的过于刻意与明显，避而不谈的态度只表明一件事。
原来如此。
这是个“秘密”。
明白继续问下去也无济于事，楚延曦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向案件本身：“没有关键证据，安先生的口供无法作为判定杀人凶手的依据。但你们还是会判陈祥为杀人凶手，陈鹏包庇罪。”
谁□□未遂，谁杀人，谁是帮凶，现代条件下，在监控被陈家兄弟两人破坏后，如果没有沈轻安，受害人的死亡会使凶手的辨认成为一个扯不清的结。
好执着。
沈轻安为什么把这麻烦丢给我，他自己不能先处理一下吗？
吴启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咬着烟嘴道：“每个人都会对他的言行负责。安云说出来的你也会认可，不是么？”
“但没有证据。”楚延曦道，“你也没亲眼看见。”
“我相信我们法医，她能让尸体说话，”吴启华微微一笑，“我也相信安云。”
“哒哒哒”的高跟鞋跺地声由远及近传来，吴启华接过单独秋手里的茶递给楚延曦，自己喝了实习生给他的那杯：“做好事积功德。兄弟，今天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
睡一觉就过去了。
楚延曦盯了好一会纸杯，盯得吴启华手都开始发酸，心想这人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就见楚延曦接了过去，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
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几乎被倒满，如果不喝，走两步就能撒出来。
杯中液体的色泽深红沉稳，香气浓郁。楚延曦看着这明摆着的茶，问一旁的实习生：“不是说没茶了么？”
没仔细看刚喝了一口的吴启华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哦，我突然找到的，在茶柜的最上层，放的可深了。”实习生在空中比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目光期盼地看向吴启华似乎想寻求表扬：“我掏了好久才掏出来，可能是之前谁不小心放里面忘拿了。”
楚延曦“哦豁”一声。
痛失所爱的吴启华咬牙切齿：“老子费尽心思淘的大红袍…”
单独秋撇清关系往旁边撤了几步，留下捅大篓子的实习生眨巴眼睛发出“啊”的疑惑。
“啊个屁！”吴启华看见他满脸无辜的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他的耳朵往回走，“还有时间掏茶饼，很闲是吧？给我去整理档案！下午三点前全部整理完！”
留下来的两人默默喝了口茶。
楚延曦小声道：“有点像爸爸收拾儿子。”
单独秋：“确实。”
没料到对方会搭理他，楚延曦突然来了好奇心：“吴警官多大？”
“三十二了，老大不小，不找对象。天天就在案件和茶叶里泡着，工作的动力就是和其它分局抢第一。”单独秋浅浅抿了一口，品味了一下：“这茶的确不错，怪不得藏那么深。”不枉她从一堆遮挡物中翻出来偷偷放在实习生面前。
“安先生看起来很年轻，二十五左右的样子。”
单独秋睨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声音冷淡下来：“嗯哼。”
“那我可以怎么称呼你？”
“单助就行。”
楚延曦莞尔，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单助，我想和你聊聊售后的问题。如果本次交易并未解决我的问题达到我的要求，我想知道贵司的后续方案及负责人是什么，钱不是问题。当然，如果内容具有私密性，我们可以去我车上聊。”
单独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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