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背叛了你自己

他胸口像挨了一记闷拳,一颗心又酸又疼,站在门前呆了半响,才缓缓走近她。他站着,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她蜷缩在他的影子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他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脸,苍白又安静,像枝头被雨淋了一整天的白色的小花儿,摇摇欲从枝头坠下。

他抿紧了唇,终于沉声道:不疏,不要再闹了,就安静的呆在我身边吧。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像一把破裂的琴弓,第一次,带了祈求的意味。

她的心痛的要裂开。开口声音却是冷的,“你要把我们都抓起来么?”

他缓缓俯下身子,他的影子整个吞没了她。他望着她的脸,这么近,能看清楚她漆黑的眼睛映着他的影子,她哀戚的脸,沾着泪水,却更有一种幽深凄楚的美。她淡粉的唇,因为哭泣而变得晶莹,此刻也因为哀伤而轻轻的颤动。她因为他的靠近,不由得后倾起身体,脸微微仰起,像祈求,更像召唤。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托住她仰起的修长的颈子,低头吻住了她。

柔软的唇像一个滚烫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他的全身。他只觉得从心里涌起一阵战栗,漫到全身的皮肤上,来不及压下去,又涌上来一层,汹涌的烧遍全身,源源不断。他像投进深海的波涛里,被大浪卷着,又像置身火堆上,全身的皮肤烫得要裂开。

她没有挣扎,却也没有丝毫的回应。只有眼泪源源不断的从闭起的眼角落下来。

仿佛过了很久,他的心,终于被她绵绵的眼泪淹没了。他的心,像被洪水冲上岸的鱼,**的,偶尔挣扎着想回去,却也只是轻轻挣动了一下。

他终于放开她。深深的呼吸着,他暗哑的嗓音第一次哀求她,又像哀求命运。

“就这样安静的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蜷缩起了身体。

第二天傍晚,他一回到公寓,侍女就上来回到:林小姐绝食了。

他猛地一转身,高大的身躯几乎带起风,侍女被吓了一跳,怔了一下,下意识又重复了一遍道:送到林小姐房间的食物都原封未动,林小姐绝食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侍女紧张的不敢抬头看他,汇报完见他没有任何吩咐,便赶忙离开了房间。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极力平复一整天都在隐忍的烦躁,然后大步走下了楼。

林不疏依然坐在地板上。看来她从昨夜到今天一整天,都是这样坐在这里。一想到她这样折磨自己,他忍了一整天的烦躁又升了起来,他沉声问她:为什么不吃东西?

她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的呼吸都重了,冷声道:你是不是从此也不会再跟我讲话?

林不疏望着窗外,继续沉默着。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怒气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但心里那种绝望的痛苦更甚,已经压的他近乎崩溃,这种痛苦让他失去理智,变得危险起来,他不由得压低了长眉,冷声道:不疏,你已经看到了,如果你再有任何的反抗,就会有更多的人受牵连。

林不疏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简直就是在剜他的心。

痛苦完全压倒了他。他僵着背,冷酷的对她说道:我叫霍夫曼医生来,他有办法让你吃东西。

霍夫曼医生进到房间看了一下林不疏,便又回到了客厅。他面色凝重的对他道:司令官先生,林小姐的情况不太好,我已经给她注射了镇定剂,让她先休息一下。至于绝食方面,现在只有一种方法让她进食,就是给她强制灌下流食。但这种方法极其的痛苦,司令官先生,您真的决定要对林小姐用这种方法么?

他的脸色蕴着一种愤怒的潮红,只是沉默的坐在沙发主位上。

霍夫曼医生见他不说话,不动声色的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作为医生,建议是先给林小姐注射几天营养液,缓解一下她的精神压力,或许等她过了这几天,情绪变得平静一些了,她会做出判断和选择,这是最好的结果。当然,如果她还是继续绝食的话,到时候我们再商讨这最后的办法。

他的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公事公办般说道:暂时先这样吧。谢谢霍夫曼医生。

事情却没有按照他期盼的好的方面去发展,却滑向了最坏的结果。林不疏在注射了一周的营养液和镇定剂之后,依然坚持绝食。她变得形销骨立,霍夫曼医生在给她做完诊断后,决定给她强制灌食,来跟他做最后的请示。

他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大手握着沙发扶手半响,终于点头同意。

霍夫曼医生带着几个女护士进了她的房间。他坐在客厅里。太安静了,他能听见她的房间里传来的声响,霍夫曼医生低低的说着什么,然后是铁盘叮当响了几声,几个女护士低声交谈的声音,拉动椅子的声音,接着是拖拽的声音,她却仍是安静的,只能隐约分辨出她在挣扎的声音。

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起身大步冲向她的房间。一把推开房门,就看见她被几个女护士按在沙发里,霍夫曼医生正准备把一根长长的软管伸进她的鼻腔里,旁边一个女护士正端着一杯牛奶,等着灌进软管里。

他的心猛地一缩,痛的满口苦涩,断然喝道:够了!

医士们都被他吓了一跳,霍夫曼医生一看是他,面色有一种了然的如释重负,长呼了口气,对助手们说道:好了,就到这里吧。

人群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了他和她。他缓缓走近她身边,伸出手握住她仍在颤抖的手,那只手冰凉,修长却瘦嶙嶙的,硌得他心疼。他低声道:不疏,我带你去见黄老师。

林不疏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勉强微笑了一下,口气软下来,道:你吃点东西,养一下精神,今晚我就带你去见黄老师。

深夜,一辆黑色的军车悄无声息的开进一处僻静的公寓。一个高大的身影扶着一个修长纤细的影子,慢步走进公寓的地下室一层。

黄唯今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却没转身,他正坐在硬邦邦的床上冥想。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黄老师…”

黄唯今猛地睁开了眼,转身看去,只见林不疏一身黑色丝绒旗袍,披着深灰色的长披肩,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牢房里。他心下猛地一沉,接着看到了她身边站着的那个高大的军官,怒急出声,喝道:你抓不疏做什么!

他沉声道:林小姐说,跟黄先生是同乡,特来见见。

黄唯今面色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霎时冷静下来,微笑着道:在这万里之外的阿什利,来自远东的人,都算同乡吧。

他明白他刻意的疏远,只沉声道:我在外面,你们的时间不多。说完便走出了牢房。

房间里一下沉寂下来。林不疏哽着嗓音,道:黄老师,您受苦了。

黄唯今看着她,才几日不见,她竟憔悴成了这个样子,本就纤细高挑的身材直接瘦成了一把骨架子,小小的瓜子脸只剩了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满头乌发罩着瘦伶伶的背,即便是这样憔悴的脱了形,她还是美的让人一眼就屏息凝气……黄唯今心下一动,问她:不疏,这位司令官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她一下红了脸,这份少女的羞色让黄唯今心下一沉,前因后果霎时明了起来,接着涌上一种沉重的担忧,他看着她微微低下的脸,语重心长的道:不疏,家仇国恨,是跨不过去的。

林不疏心猛地一沉,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尽。良久,她抬起头,苍白着脸对黄唯今道:黄老师,我记得的。

黄唯今微笑起来,意味深长的缓缓道:那就好。我之前嘱咐你的话,你都记得,就行了。

林不疏走出牢房,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公寓。

林不疏开始安静的呆在公寓里,也不再绝食。过了几天,她的精神好些的时候,她主动要求继续做公寓的管家工作。他见她不再如之前那般倔强,气色也在渐渐恢复,心下稍安,也不愿跟她继续闹僵,便同意了她在公寓内部自由活动。又过了几日,艾利克斯也被放了出来,军事审查并未发现他有任何抵抗活动,便只判了他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关了一个月,便释放了他。这也向阿什利的居民们说明,他们对阿什利的管理并非无法无天,而是文明有序的。

这天他正在驻防地巡查,一个令兵匆匆跑来跟副官乔纳什汇报着什么,乔纳什听了几句便忽然朝他这边看过来,他心下一沉,不由得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乔纳什也是匆匆来到他身边,低声道:司令官先生,公寓那边来电,汇报说林小姐逃走了…

他猛地扭头看着他,乔纳什心下一凛,却仍继续回道:哨兵开了枪,林小姐逃进了白桦林,生死未卜,搜捕还在进行……

他脑子里全白了,眼前慢慢洇上一片红雾,整个天地间全是红色,忽然一道雷鸣在他耳边炸开,他猛地一打方向盘,才发现自己正驾着车疾驰在回公寓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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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如海
连载中香草美人20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