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梽尘被雷声惊醒时,手机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窗外暴雨如注,一道闪电劈过夜空,将他的酒店房间照得惨白。
他正准备闭眼,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汀逐南的来电显示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汀逐南?"谢梽尘接通电话,雨声几乎盖过他的声音。
电话那头只有急促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动。
又一道雷声炸响,谢梽尘清晰地听见一声压抑的呜咽。
"地址。"他已经翻身下床,黑衬衫扣子只系到第三颗,"告诉我你的地址。"
二十分钟后,谢梽尘站在一栋他从未踏足过的豪华公寓楼前。
门禁系统显示这里是"翡翠天玺"——全城最昂贵的住宅区,顶层复式的主人据说是某位从不露面的神秘富豪。雨水顺着他的黑发滴落,他按下门铃的手指有些发僵。
对讲机里传来电流杂音,但没有回应。
"汀逐南,是我。"谢梽尘对着摄像头说道,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开门。"
门锁发出电子音,咔哒一声开了。
电梯直达顶层,谢梽尘走出轿厢时,迎面是一扇雕刻着藤蔓纹路的双开大门。
门虚掩着,暖黄灯光从缝隙中渗出。
他推门而入,随即怔在原地——
挑高七米的客厅墙上挂满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其中一面墙专门用来展示汀逐南的《蚺冰》系列草稿。
落地窗外,整个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彩色光斑。
真皮沙发旁散落着几个颜料桶和画架,与这奢华的装修格格不入。
"汀逐南?"
谢梽尘的目光被二楼半开的卧室门吸引。他踏上螺旋楼梯,木质台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二楼走廊尽头的卧室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随着闪电明灭。
推开门的那一刻,谢梽尘的心脏猛地收紧。
汀逐南蜷缩在四柱床的角落,身上裹着一条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羊绒毯子,茶红色长发凌乱地散在丝质枕套上。
又一道闪电划过,谢梽尘看见他浅褐色的眼瞳收缩成针尖大小,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
"你来了…"汀逐南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谢梽尘走近,注意到床上铺的是意大利手工真丝床单,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花草茶,旁边是半瓶安定片。他拿起药瓶,发现还剩大半。
"为什么不吃药?"
汀逐南摇头,茶红色发丝扫过真丝枕头:"会手抖......影响画画。"
雷声再次轰鸣,汀逐南的身体猛地一颤,毯子滑落,露出他单薄的白色睡衣。
谢梽尘这才发现他怀里紧紧抱着一本速写本,封面已经被抓得皱皱巴巴。
"我可以......"谢梽尘罕见地犹豫了,"如果你不介意,我知道一种穴位按压法。"
汀逐南抬头,浅褐色眼瞳在昏黄床头灯下近乎透明。
他缓慢地松开毯子,露出纤细的手腕。谢梽尘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按住汀逐南耳后的凹陷处。
"这里。"他的拇指施加恰到好处的压力,"迷走神经节所在。"
汀逐南的呼吸逐渐平稳,但谢梽尘能感觉到他皮肤下的脉搏依然很快。
又一道闪电照亮房间,谢梽尘突然注意到床头墙上挂着的照片——年幼的汀逐南站在一位威严老人身边,背景是"佳士得"拍卖行的金色标志。
"那是你祖父?"
汀逐南闭着眼睛点头:"他去世那年......雷雨特别多。"
谢梽尘的拇指无意识地在汀逐南耳后画着小圈。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卧室的装修风格与公寓其他部分截然不同
——复古的四柱床,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甚至还有壁炉。这分明是某个古老庄园的主卧,被原封不动搬到了城市高空。
"这整层楼都是你的?"
汀逐南微微睁眼:"继承的。"
他的声音带着颤,"太大了...我平时睡画室。"
谢梽尘想起那个堆满颜料管的狭小空间,与眼下这个奢华卧室形成荒诞对比。
他的目光扫过汀逐南的睡衣——看似普通的白色棉质,领口却绣着几乎不可见的家族徽章。
"为什么要装穷?"谢梽尘忍不住问。
汀逐南的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他们只会看到钱......看不到画。"
雷声渐远,雨依然敲打着落地窗。汀逐南的身体渐渐放松,茶红色长发铺散在深色床单上,像一滩干涸的血迹。
谢梽尘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有几个指头还缠着创可贴——显然是长期作画和自残的痕迹。
"睡吧。"谢梽尘轻声说,准备起身。
汀逐南突然抓住他的袖口,力道大得惊人:"别走。"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恳求。
"就...就今晚。"
谢梽尘低头看着那只手——骨节分明,血管清晰,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少许颜料。
他本该拒绝的,明早还有重要的国际拍卖会视频会议。
但当他看到汀逐南睫毛上未干的泪痕时,某种陌生的柔软情绪攥住了他的心脏。
"我去拿条毯子。"
汀逐南摇头,往床内侧挪了挪,茶红色发丝扫过真丝床单。
谢梽尘犹豫片刻,和衣躺下,刻意保持半臂距离。
汀逐南背对着他,白色睡衣下凸起的肩胛骨像一对即将破茧的蝶翼。
雨声渐密,谢梽尘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他想起自己母亲去世那晚也是这样的暴雨,十六岁的他独自在空荡的老宅里,听着雨声直到天明。
"谢梽尘。"汀逐南突然开口,声音已经带着睡意,"你的心跳声......比雷声好听。"
谢梽尘转头,发现艺术家已经蜷缩成一团睡着了,茶红色长发遮住了半边脸。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将那缕发丝拨到耳后。
汀逐南在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像只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动物。
窗外,雨势渐小。谢梽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苏雯发来消息提醒他六点的会议。
他看了眼熟睡中的汀逐南,缓慢地抽出被压住的衣角,轻手轻脚地下床。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汀逐南在睡梦中又裹紧了毯子,茶红色长发在枕上铺开,像一幅活的油画。谢梽尘轻轻带上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客厅里,他打开手机回复苏雯:"会议取消。"然后走向厨房,开始寻找咖啡和早餐食材。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谢梽尘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在雨后苏醒。
他身后,煎蛋在平底锅里发出滋滋声响,咖啡机咕噜咕噜地运作着。
楼上卧室门依然紧闭,但谢梽尘知道,某个茶红色长发的艺术家终于度过了一个没有噩梦的雨夜。
谢梽尘将煎好的太阳蛋轻轻放在骨瓷盘中,蛋白边缘煎得金黄酥脆,蛋黄像一颗温润的琥珀。
他抬头时,发现汀逐南并没有动刀叉,只是用指尖拨弄着果盘里的一颗葡萄。
"不合胃口?"
汀逐南摇头,茶红色发丝垂落在餐桌上。
他捏起那颗葡萄,对着晨光眯起眼——果皮上已经浮现出细小的皱褶,像即将裂开的冰纹。
"保姆每周都换新的。"他轻声说,"但我更喜欢看它们腐烂的样子。"
谢梽尘看着他走向画室,葡萄被随手搁在调色盘旁。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来,那颗葡萄在钛白颜料旁渐渐渗出紫红色的汁液,像一条微型蚺蛇在流血。
三天后的深夜,谢梽尘在画室角落发现了它——干瘪发霉的果皮蜷缩成一团,表面覆盖着灰绿色的菌丝,宛如《蚺冰》里那条蟒蛇正在脱皮。
而汀逐南正跪坐在画布前,用指甲刮擦着腐烂果皮上的霉斑,将那些灰绿色粉末混进钴蓝色颜料里。
"你看,"他沾满霉渍的指尖轻触画布,在那里留下一个污浊的指纹,"冰层裂开时,蚺蛇也会疼。"
谢梽尘突然夺过那颗腐烂的葡萄扔出窗外。在汀逐南错愕的目光中,他攥住那只沾着霉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感受这个——" 掌心下的心跳沉重而滚烫,"这才叫活着。"
汀逐南的睫毛颤了颤,浅褐色眼瞳里映着谢梽尘暴怒的脸。
半晌,他忽然笑了,沾着颜料和霉斑的手指缓缓收拢,抓住了对方的衬衫:
"可蚺蛇……本来就是冷血动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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