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对你厌倦,我只想和你,谈谈疲倦。
你还好吗?
我觉得我已经烧光了,像落山的太阳。
——《雪是谁说的谎》
嶙峋的指骨覆上冰凉的酒瓶,随着开瓶器“咔哒”的一声响,高浓度酒精的味道惹得他本就闷痛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隋望皱了下眉,又很快地舒展开,眉眼弯起来,蹲下身给桌上杂乱无章的空杯子满上酒,垂着眼哑声说道:“玩得愉快。”
“别走啊。”坐在中间的是个满面油光的男人,怀里正搂着一个女人,眼神却色眯眯地望向他:“小帅哥,不留下来玩玩吗?”
“抱歉。”隋望站起身,声音淡淡地:“我只是个卖酒的。”
他穿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衬衫,和耳骨上竖排打上的那三个耳钉有点格格不入。看着男人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他识趣地拿起桌上还剩余半瓶的白酒,阖了阖眼,仰头灌了下去。
胃里一瞬间拧在一起,喉间泛起一阵阵的血腥气。隋望面无表情地放下酒杯,脸色却透着病态的苍白,一只手覆在胃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他偏过头去咳嗽了两声,眼尾由于烈酒的刺激而泛上一抹猩红。
“可以了吗?”
又想起经理说过要学会笑,学会低声下气,于是隋望抿了抿唇,勉强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算了,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也就不折磨你了。”男人从兜中掏出一把红票子,随手往地上一扔:“今天我心情好,这点钱就算是你的小费吧。”
隋望没犹豫,几乎是一瞬间跪下去,将散落在地上的钱一张一张地捡起,终于咧开一个似乎真的很高兴的笑容,眼眸被屋顶昏黄的灯光映照得很亮。
“谢谢。”他说:“谢谢您。”
走出包厢的时候隋望松了一口气,将方才捡起来的钱一张张叠好,放进兜里。胃里绞痛得厉害,隋望弯着腰,将胃腹怼进洗手台的尖角,他一天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酒,混杂着一点胃液,和星星点点的血迹。
镜子里是他那张苍白而瘦削的脸,隋望有些厌恶地掐了掐胃,掏出手机,才看见檀景发来的消息。
—九点钟要去接客人,你跑到哪去了?
—喂,哥们,没死就赶紧给我滚出来。
—八点了大哥,是不是你让我等你来着,你现在告诉我一个小时你能飙到机场?
隋望按了按已经凹陷下去的胃,用凉水洗了把脸,回道:
—抱歉,有点事耽搁了。
—马上。
檀景的车就停在酒吧的大门口,人已经趴在车头上昏昏欲睡了,隋望三两步走过去踹了踹檀景心爱的宝贝发动机,语气不耐地说道:“起来,滚到后面去。”
“卧槽,你他妈今天吃枪药了?”檀景炸了毛,要不是看在快迟到的份上他早就一拳招呼上去了。愣神的一瞬间隋望已经跨上摩托车前座,莫名地看着他笑了笑,语气却是淡淡地:“你抓好了。”
“?”
“不是说不相信我一小时能飙过去吗?”
车一开檀景就闭了嘴,风呼在他脸上刮得他侧脸生疼。行吧,他就不该质疑隋望这个一天打三份工的神仙。他掏出手机跟什么人聊了两句,嗤笑了一声:
“你知道这客人多他妈奇葩不?都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他妈还特意嘱托要去机场接她儿子,还特么要一路护送回来。”
“闭会嘴。”冷风吹得他胃间的刺痛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隋望有点烦躁地腾出一只手,攥成拳抵进胃里狠狠地拧了两下:“少说两句,给你自己积点德吧。”
“操……隋望你他妈平时也没少骂我……”
将车停在机场外面,隋望卸下头盔从车上跨下来:“那人长什么样?”
檀景在手机里翻了半天,递给他一张照片。
隋望在等候厅看了看,要么是成双成对的朋友或情侣,要么是成群结队的一大拨人。他的目光落到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身上,那人穿着身白色卫衣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帽子也拉起来将脑袋盖住。
“诶诶诶好像就是那,跟他妈描述得挺像。”檀景指着角落蜷缩着的少年喊到,隋望轻声“嗯”了一下,走上前去,蹲下身。
那人压得低低的帽子下是一张通红的脸,眉眼紧阖着,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隋望皱了皱眉,冰凉的掌心贴上连知映的面颊,却被烧得发烫的温度灼热了掌心。
“喂,你发烧了。”隋望见那人没反应,只好用了点力气掐了下他通红的脸,连知映才如梦初醒般得瑟缩了一下,一双烧得迷迷糊糊的眼眸睁开,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才憋出来一个字:“……嗯?”
“嗯什么嗯?你发烧了,还能站起来吗?”见人烧得话都说不清了,估计这会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他将连知映的胳膊拉过来架在脖子上,拍拍他的手示意人抓紧,然后抄起他的腿弯将人背了起来。
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冰凉太舒服,连知映无意识地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脖颈,将侧脸紧紧地贴在隋望的肩颈。
隋望从兜里掏出来一百块钱塞给檀景:“我带他去医院,你先打出租车回去。”
“喂,都是兄弟,你还用得着给钱?”檀景有点无语地看着隋望塞给他的钱:“用不用我帮忙?”
“没事,不用。”隋望说:“你回去,店里还有事没忙完。”
“还有……给他们解释一下我没旷工。”隋望的声音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下一句轻飘飘的:“谢谢。”
他把连知映扶上去,然后重新跨上车,转过身去帮人把头盔带好,想了想,又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连知映裹上,示意他搂住自己的腰,然后三两下发动车子飙了出去。
“唔……”连知映被风吹得清醒了一点,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全世界只剩下面前这个人清瘦的腰身,和并不算温暖的脊背。他往前蹭了一下,搭在隋望腰间的胳膊用力收紧了,就像要把他圈在自己怀里一样。
脑海里光怪陆离地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画面里他被关进一个又黑又小的屋子里,全身都冷得厉害,只有脑袋热得发昏。
黑暗中却突然被撕出了一点点裂缝,有光钻进来,然后有一双冰凉的手轻柔地覆上他的脸颊,连知映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他的世界里,出现了一张很漂亮的男生的脸。
“你是天使吗?”连知映大脑一热,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嗯?”他的声音太小,散进风里,隋望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天使?”
得,烧傻了。
隋望在心里想着,却还是被逗笑了一瞬。他面无表情又敷衍地“嗯”了两声,突然想逗他玩玩:“我不是天使,我是索你命的恶魔。”
“?”
“你骗人,我说你是你就是。”
行吧行吧,隋望不说话了。
他和个烧傻的病人较什么劲。
“那你叫什么名字?”连知映无力地趴在他的背上,唇齿间呼出的热气洒在隋望耳边:“我叫连知映,我们交换一下名字,以后就是好兄弟了。”
见人有要滑下去的趋势,隋望无奈地用左手把着车头,右手握住连知映的手腕把人往上拉了拉。
也许是好奇高烧究竟拉低了身后这个十八岁大学霸多少智商,又或许是秉承着对待客户要一丝不苟的心态,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回答着连知映的问题:“隋望。”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隋唐的隋。”
“希望的望吗?”连知映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隋望,隋望。
隋望这次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将车子停下,语气淡淡地:“是望眼欲穿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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