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后，我出了院，回到奶奶家。
“都月底了，在家休息休息，过几天再回去工作吧。”奶奶把药放进我手心，递上杯子。
这样温馨的举动在我记忆里很少存在，要是放到从前，我大概会感动得不知所措，流泪不至于，至少会激动。只是现在一切都沉了下来。
“医生说了回来还是得好好养养，不能累着。”
“我知道了，奶奶。”
“你要非回去，就干几天，累了就休息，千万别勉强。”奶奶的眼神说不出的温柔，与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我还记得我爷爷走的时候，我才两三岁，连话都说不利索，我奶却把怨恨的目光火辣辣地投到我身上，以至于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我爸走的时候，我六岁，还在天天玩娃娃，我妈却把巴掌甩在我脸上，一旁的奶奶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那时我不懂，只觉得委屈，等我长大些，终于得知了那些怨恨的由来。奶奶说，我是灾星，自从我来到这个家，就有不间断的灾难发生。以前我觉得她说的不对，会据理力争，现在我有些赞同了。
不过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离别，那些针锋相对和唇枪舌战也就不足挂齿，相应地也体会到相依为命的意义了。大概奶奶也是懂得了这些。
我是在十月的第二个星期回的九州。回去的前几天，朵朵来找我，我俩在街角的大排档喝到半夜。
我喝了很多酒，可一直没有醉。直到星星漫天密布的时候，我打了个饱嗝，胃里反上来大股苦涩的气味弥漫了鼻腔，也熏湿了眼睛，一切看起来都是雾蒙蒙的，包括拐角那辆发光的银色跑车。
“真牛，怎么就喝不醉你呢。”朵朵一脸赞叹。
“天生的酒神。”我得意道。
我这酒量说天生的也不假，说遗传的更贴切些。
我爸活着那会也被称为“酒神”，说是千杯不醉也不为过。年轻时候他还是游泳运动员，别人都调侃他，水里酒里都能如鱼得水，这辈子指定游刃有余。
这话说得并不夸张，至少那会没人觉得夸张。只是谁也没想到，只喝了半杯高粱酒去河里捞个半大小孩，竟然让他再也没能上来。
说来也怪，我爸死在水里，我却再也不敢碰水了。就跟冥冥之中我爸暗示我似的：这水要了我的命啊。
“话说，大二那年游泳考核你怎么通过的。”
“你想都不敢想，”想起这事我就乐得不行，“姜延其扮成女装帮我考的，你不知道他那扮相....”
朵朵愣住了，我也停下了笑。
怎么就忘了呢。
杯中的啤酒在霓虹灯下泛出五光十色的涟漪，诱着我一口把他们灌了下去。
多可笑，姜延其这三个字，竟然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禁忌。
我们最终在沉默中散了场。朵朵到底是懂我------多说无益。
回九州那天朵朵得了重感冒，没能为我接风，微信上跟我说了好几遍对不起。我笑骂她，傻子，这有什么好对不起，要是这一丁点小事就要说对不起，那我们这辈子大概盛不下对得起的东西了。是吧。
上午九点来到我的甜品店，远远地看着奶油色的招牌在秋风下萧瑟的身影，似乎等待什么许久。走近发现我的【 其家】中的“ ”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
错了吧，不见踪影的分明是“其”。老天爷呀，你为什么总在我的世界频频出错呢。看着那个缺失的‘ ’的位置，和黯淡失色的剩下两个字，想起我跟姜延其关于店名的讨论。
“‘ ’就是我，‘其’当然就是你，我加你才有我们，才有了这个小家，多好呀！”我得意洋洋。
“不用加我，”姜延其盯着我的脸，“你自己也可以很好，就叫‘嘉嘉’吧。”
“多俗啊，我不要。”我把头扭向一边，以示抗议。
姜延其温柔地揉我头发。
“哎呀，发型都乱了。”我佯装生气地推开他的手。
“好，都听你的。”
姜延其向来宠我。那么冷酷的一个人，总是心甘情愿为我柔软。想起他我总是可以笑，尽管这笑容稍纵即逝。
邻边服装店的李姐探出头看到我的时候，我快速进了门，落上锁，躲进后厨。李姐在门口徘徊了好几次，见我没有开门的打算，就回去了。我坐在操作台前的凳子上，望着一堆散发着陈旧味道的面粉和奶油，发呆了一上午。
我并没有伤心欲绝到茶不思饭不想，也没有形容憔悴到不能见人，我只是不想接受那些带有八卦的同情和虚伪的关心。
中午头快吃午饭的时候，李姐在门口喊了一声吃饭啦，停了门口观望了半天，我仍然没有回声。待她走去对面街买食物的时候，我悄悄走掉了。谢绝了，一切毫无意义的走近。
回公寓的路上必经一家运动馆，这家运动馆是姜延其、许易扬还有他们的学弟李牧一起盘下来的。姜延其特别喜欢游泳，过去的几年我无数次陪他在这里度过。其实我爸溺死之后，我一度连水边都不敢站，可跟姜延其在一起的时候，我却能安心地坐在泳池边，一点不惧怕那些颤抖不停的水波，说不出的身心舒畅，仿佛在水中自由徜徉的人是我。
爱情有魔力，那时候我这样跟自己解释。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赶上李牧锁门，想来今天是周二，闭馆的日子。我的到来把他吓了一跳。我想他如果像从前一样，大咧咧地喊我“嫂子”，我就对他笑一笑。
可他用那种称得上悲悯的表情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唉，怎么都是这样。难道上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给我打上了“值得同情”的标签吗，为什么每个认识我的人都要用这样怜悯的眼神看我，好像我的人生从此只能活在悲伤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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