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师傅,能不能再快点?”

司机看看窗外的大雨,原本是想直接拒绝的,可一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样子,也有点不忍心:“年轻人,我知道你急,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的安全重要。”

话虽这么说,可司机还是在路况允许的情况下,将车速开到了最快。

右拐,终于到达目的地,陈屿快速扫码,继而推开车门,大步奔出去。在浓重的雨幕里,在泼墨的天色里,他一步不停,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姜挽住的小区楼下。

可真正到了地方,他却不敢贸然前进了,因为他记得姜挽之前和他说过,这里其实并不是她的家,她如今只是借住而已。

胸腔里有个声音在吼叫,催促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去找她,去问清楚。可大脑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阻止,告诫他不能这么做。他这样一个异性贸然出现在她家门口,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理智与情感的较量,亘古不变的话题。别人不知道,但在陈屿这,只有一条线,那就是不能让她为难。

不能直接上去,陈屿便想其他办法让她下来。几经周折,他终于通过公用电话联系上了姜挽,接通后他的话很少,就两句:“我在你家楼下。”

“你下来见我一面,不然我不会走。”

姜挽正在收拾东西,和沈曼一起,是她们当初来北城时带来的,现在要一并带走。突然从电话里听到陈屿的声音,很是震惊。接电话前她看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如果提前知道是他,她是不会……

不会什么?

她问自己,不会接吗,但内心似乎又不是这样想的。

电话挂断,她看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应该是上课时间,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学校出来,又是怎么冒着大雨来到这里的。

姜挽不是一个善于隐藏的人,自挂断电话,她就开始变得心神不宁,时不时都要去窗户那里看一眼,可外面雨太大,光线也暗,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沈曼也发现她的异常了,从她接到刚才的那通电话起。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我下去帮你处理吧。”

“不用!”姜挽赫然打断她,她知道沈曼的脾气,这样贸然下去的话,不会对陈屿多客气的。可他什么也没做错,即便是她要离开,也不该让他承担任何莫须有的伤害。

“妈妈,我想自己和他说。”

沈曼皱眉:“我要是不同意呢?”

姜挽坚持:“这是我离开北城前的最后一个请求,请你答应我,我保证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自从知道沈曼的病之后,姜挽都不大敢刺激她了,“我就下去和他告个别,你相信我,不会有其他任何事情发生的。”

这已经相当于是哀求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沈曼也心疼,而且一想到她们马上就要离开北城,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她松了口:“那你去吧,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得到了允许,姜挽立马朝门口走,走到一半她又反身回来,去衣柜里翻找。

沈曼觉得奇怪:“你找什么?”

东西找到了,姜挽攥在手心,可她却说:“没什么。”

许是觉得累吧,沈曼也没再追问,顺手递给她一把伞,叮嘱:“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不要节外生枝。”

关门,下楼,奔跑,出了小区门口,姜挽一眼便看见了陈屿,这才发现他站着的这个位置从楼上是看不见的,可出了小区门,却又异常明显。只是他没撑伞,从头到脚,全湿了,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姜挽连忙走过去,撑开伞,遮在他的头顶。

伞外一片雨色,伞下四目相对,他们就这么看着,两人都没开口。

突然,陈屿从她手中接过伞,将一大半都撑在了她那边,眼睛将她紧紧盯住。

他是想质问她的,过来的一路,他甚至连质问的话都想好了,可真正见到她,又舍不得,于是,轻轻的一句,他开口:“为什么要转学?”

似乎还伴着心碎的声音。

这么轻的一句,落在姜挽心上,却让她心痛难忍。她倒是希望他能质问她,能骂她,这样至少他能好过点。

“不为什么,我妈妈的工作安排。”

陈屿觉得她没说实话,可又拿她没办法,一心急,抬手要去拉她,被姜挽躲开了,也是她这一躲,让陈屿看清了她额角的伤口。

“你额头怎么回事?”

姜挽连忙用手挡住,应该是沈曼那天扔书的时候砸到了,这几天她在家也没照镜子,也没注意到这个:“没事。”

她在躲他,在抗拒,什么都不和他说,在和他划线。刚才那股“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恐惧又来了,陈屿惊慌,固执地想要抓住点什么:“那你告诉我,你打算转学去哪里,我有时间了就去看你。”

其实是转回江城,但姜挽不说:“不用了,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联系了。”

“什么叫不会再有联系了?”因为她这一句话,陈屿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这相当于是直接给他判了死刑,**裸打碎了他的所有幻想。

“你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吗?你问过我的意见吗?凭什么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他喊得凶,可气势却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毫无章法:“当初你说影响学习,不和我联系,我同意了。后来你一声不吭就换座位,我也接受了。就算在江城,因为顾忌你的感受,我也不敢越雷池半步。我处处听你的,一点也不敢越矩,时刻控制自己的情感,就是怕惹你生气。”

陈屿的声音在抖,淋淋漓漓地带着心碎:“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一次次的拒绝不说,这次竟然还要直接离开?”急火攻心下,他开始口无遮拦,“姜挽,没有你这样的!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就算是耍人玩儿,也该有个度吧?”

他们离得近,陈屿每说一句话,姜挽都能清晰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挣扎,痛苦,心痛,还有不甘,她又何尝不是呢?

可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她能解决的范畴,此时天平的两端,一端是他,一端是她妈妈。离开了她,他还能好好生活,而且还会活得更好,可她妈妈如今已经生病了,她真的不敢去赌。

眼前是一双黑色的,犹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很亮,很真,让姜挽不敢与之对视,她赫然闭上眼:“我从没答应过你什么,也没有许诺过你什么,所以,我转学,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你没有,你从来都没有!”陈屿指着自己的脑袋,眼睫坠着雨滴,“是我自己的问题,是这里出了问题,每时每刻,每分每秒,这里面全都是你。”

陈屿几乎是近乎绝望地剖开了自己,希望她能看看他,怜悯怜悯他。

姜挽的心在颤抖,像是被一直大手攫住,几乎没办法呼吸。不能再待了,她告诉自己,要马上离开。再待下去,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无关。”

她强迫自己转身,打算离开,却被陈屿一把扯住胳膊,姜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同时颤抖的,还有他的声音。

“对不起,你别走,我刚才是气昏头了,才说了那些话。你不要生气,我给你道歉,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我不怪你。”

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一再退让,姜挽是真不忍心看他再这样下去了,她推开他的手:“陈屿,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联系我了。”

陈屿当然不会走,反而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这不是你的本意是不是,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你把事情完完整整地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解决。”

他是个坚定的人,姜挽一直都知道,从他黑色的眼睛和刚毅的脸颊也能看出。要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要是她和他之间能再纯粹点,姜挽想,她一定会和他在一起。

可惜,没有如果。

“不是,我没有苦衷,”为了让他死心,为了斩断念想,她连假话都用上了,“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一直都是裴思那种类型。”

一瞬间,陈屿像是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有点不知所措。雨点那么大,全部浇在他身上,他也没什么感觉。

“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好,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可以告诉我,但请你不要说这种话来骗我,也没必要。”

姜挽盯着他的眼睛:“我说的是实话。”

陈屿突然心慌,是那种心空了一块,没办法弥补的心慌:“我不信。”他说。

姜挽一点也不比他好受,雨滴落在长睫上,颤颤地往下坠,她突然庆幸有这场雨,掩盖了一些其他的东西:“随你,反正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陈屿看着那双眼睛,那双他最喜欢,笑起来像弯弯的新月,星子一样明亮的眼睛,他困惑,更哑然。他不明白,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面对他时,为何会如此冷漠?

最后一次,他问:“告诉我你要转学去哪里。”

姜挽还是不回答,沉默地和他对峙。

在这沉默里,陈屿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被粉碎了,等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他要疯了:“你他妈就这么怕我缠着你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和我一刀两断?”

“是。”姜挽肯定他的猜测,不仅肯定,还要再度加码,手伸进口袋,拿出她刚才从楼上带下来的那个东西,是之前陈屿送她的手链。

“这个,还给你。”

“你不要就扔了。”

陈屿看都不看,扬手打掉。

“啪嗒”一声,手链落在地上,掉进水坑,在周围一圈溅起小幅度的水花。

到这一步,真的没什么再说的了,姜挽很轻地眨了下眼睛,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雨水:“我回去了,你也走吧。”

衣角被拉住,她没回头。抬手,拉扯,断开,她不再停留,赫然离开。当然,一路也没回头。

如果她中途回头一次的话,就会发现,曾经那个飞扬恣意,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正站在雨里,满身狼狈,近乎绝望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陈屿看着她的背影,一颗心仿佛都被揉碎了。

天色阴沉,狂风撕扯着枝桠,更大的一场雨,要来了。

姜挽转学的事情办得很快,没过几天,她便从八中,从北城彻底离开了。她的座位换了新人,排名也被其他人刷新,一切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尤伽和孟云程也觉得伤心,可他们不敢当着陈屿的面讨论这些。

“你平时和姜挽走得近,知道她为什么转学吗?”

“不知道,这事从来没听她说过。”

“连你她都不告诉,看来是真的不想再和我们有联系了。”孟云程叹气,“联系方式还有吗?要不你问问?”

尤伽黯然:“没了,她已经删了,我试过好多次都没联系上她,也不知道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孟云程接连不断地叹气:“我们倒还好,我只是怕陈屿难以接受。”

尤伽疑惑:“是吗,可我看他最近挺正常的啊,按时按点上学,连课堂上都比之前认真不少,作业也跟着做了。”

“你不懂,”孟云程一副感触颇多的样子,“他这会儿表现得越正常,就说明他心里越难受。”

尤伽还是不太懂。

“算了,不提这些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我看你这些天也挺难受的。”

“不吃了,没心思。”

“那不行,怎么着饭也得吃。”

“再说吧……”

— —

起床,吃饭,上学,陈屿这段时间的生活规律得简直能用“三好学生”来形容了。可具体私下什么样,只有他自己清楚。

姜挽离开后的每一夜,他都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最后实在没办法,搞学习吧,他想,至少还能转移下注意力。

月考,竞赛,联考,只要是陈屿参加的考试,就没有不拿第一的,连他爸妈都有点被他这股努力的劲儿吓到,一再强调不用这么努力,差不多就行。

可陈屿却很坚持,而他坚持的,还不止这一件事。

长这么大,从没喜欢过什么小动物的他,却突发奇地要养猫,而且还是从外面领回来的一只野猫。

他爸妈担心野猫身上不干净,拐着弯儿劝他:“这猫长得一般,也不是什么稀有的品种,你要是真喜欢的话,我们给你买好的,这只就算了。”

“不用,就这只就行,我会带它去做检查,打疫苗,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好,”陈屿很坚持,“而且,它不是野猫,他有名字,叫‘小酒’。”

他爸妈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虽不理解,但尊重。

小酒在外面放养惯了,突然被关在家里,很不习惯,在陈屿的房间里上蹿下跳,还把他名贵的球鞋咬坏了几双。

“小酒,你干嘛呢?”某天,陈屿放学回家,见它又叼着自己的球鞋,忙从它嘴里夺回来,“真是和你妈一样,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他这么说,小酒像是听懂了,舔着他的手心,抬起脑袋“呜呜呜”地直往他脸上蹭。

这么久了,他对姜挽的感情从没和其他人提起过,今天无意中说出来,小酒又是这副撒娇的样子,他忍不住感慨:“她都不要你了,你还想着她,也不看看每天是谁照顾你的,真是和她一样,都是没良心的小骗子。”

他话虽这么说,可语气却温柔,光听语气,不会觉得是抱怨,反而更像是情人间温柔的呢喃。

小酒当然不会回答,陈屿抱起它,朝卧室走,依旧自言自语:“你说,她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当初去美国考试,却故意骗她出国。我当时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她在不在意我而已。”说到这,陈屿垂下眼睫,“所以说我现在这样也是活该,一语成谶,正中靶心,现在倒是她彻底地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小酒听不懂,大概是觉得他神神叨叨的,没一会儿便在他怀里睡着了。

— —

大雨,漫天瓢泼的大雨。

陈屿就站在她对面,冷冷地看着她。

而后,他开始愤怒地指责她,说她是个骗子,说她玩弄他的感情,说如果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他宁愿从没认识过她!

姜挽被他这些话刺得锥心,惶急地想要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有苦衷的,我也是喜欢你的,只是……”

“够了,”可陈屿却打断她,冷漠又带着恨意的眼神死死把她盯着,“你别说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不— —!”

猛地,姜挽从黑暗里醒来,入目先是熟悉的墙壁,还有贴着卡通图案的衣柜,然后是一阵燥热,她意识到,她这是在江城,和沈曼一起在她们之前的房子里。

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啊。

可即便只是个梦,梦里陈屿的眼神,对她而言也足以万箭穿心。

“呦呦,你醒了?”沈曼在她旁边坐着,见她醒来,很担心,忙拍着她的胸口,“刚才梦到什么了,那么伤心。”她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姜挽觉得累,声音也很虚:“没事,做了一个噩梦。”

沈曼没再追问,拿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温度终于降下来了,你这场病闹了这么长时间,这次终于要好了。”

是吗,要好了吗?可姜挽却怎么感觉越来越难受,永远也不会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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