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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行里弥漫着木头,清漆和松香混合的气息。老师傅推了推老花镜,检查着那饱经风霜的琴盒,最终摇了摇头。
“姑娘,不是我不修,”他指着断裂处的皮革和内里有些变形的框架,“这带子老化是一方面。里面结构也松了,今天不断,明天也得断。换个新的吧,安全,不然里面的琴再摔坏了就更得不偿失了。”
接着,他打开琴盒,手指轻轻拨过琴弦,那根再磕碰中承受了最大拉力的A弦,发出一声微弱的、不和谐的‘噗’,彻底松弛下来—它也断掉了。
女孩的心跟着沉了一下。换琴盒,修琴弦,这超出了她今天的预算。
等待换好新琴盒和更换琴弦需要时间,就在这短暂的安静间隙里,一阵清晰而绵长的‘咕噜噜—’声,猝不及防的从少女的腹部传来,在安静的琴行里显得格外响亮。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身旁一直沉默的少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正常,目光转向窗外,像是没听见。
“那个......”他忽然开口,声音很平静,“我有点饿了。反正要等,我也不知道这边有什么好吃的,要不麻烦你带我先去吃点东西?”
她惊讶地看向他。他依旧看着窗外,耳根却似乎有点泛红。
“哦....行......行啊,”她点了点头,“李叔家面馆的面很好吃,我原本也打算去吃的,行吗?”
“都可以啊,”他转过头,目光诚恳,“我都可以,不挑食。”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面馆靠窗边的座位。他们面对面地坐下了。
此刻,面馆明亮的、带着些许油烟的灯光下,眼前的少年脸干净利落,他的眉毛很浓,眉骨投下浅浅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深邃,此刻她才看清,他的眼睛不是纯黑,而是偏深的褐色,像浸在水里的琥珀,里面还残留着些许未褪尽的疲惫,他的鼻梁很高,嘴唇微微抿着,下颌线已经有了清晰的棱角。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肩膀看着宽阔又带有青涩。
当两人的目光在明亮的灯光下再次相遇时,都不约而同地、有些仓促地微微移开的一瞬,他轻咳了一声,将菜单推过去一点:“看看想吃什么?”
她接过菜单,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菜单的一角,灯光柔和的洒在她的脸上,她有一张很清秀的脸,不是那种夺目的漂亮,而是像溪水一样干净,舒缓。她的眼睛很大,双瞳很黑。她的鼻尖微微泛红,嘴唇是自然的粉色,此刻正因为认真端详菜单而微微抿着。她将手里的菜单放在桌上认真的继续看着,双手将她散落的头发用双手抓到后脑勺用皮筋扎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之前只觉得她抱着琴盒很狼狈,现在才注意到,她的手指非常修长,指节分明。
“我吃笋干烧肉面,”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看看你要吃什么。”抬头发现少年的目光再次对上,她的声音比刚刚更清软了一些。
“我......我就一个牛肉面就好了。”他接过菜单。脑海里全是那双亮亮的、想蒙着一层水光的葡萄似得眼睛。
当面被端上来,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两人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今天,真的谢谢你。”她捧着温热的碗,郑重地对他说。
“举手之劳。”他低头吹了吹面上的热气,语气轻松。
她拿起筷子,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应该不是这里的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苦涩的浅笑。
“嗯,今天刚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那个词:“来找人。”
“找人?”
“找我舅舅,很多年没联系了,只有个旧地址,”他拿起筷子,搅动碗里的面,“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你把地址给我看看,”她夹起碗里的面,又放下,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就是渝庆人,总是比你要熟悉一点的。”
“好,”然后低头吃了一大口面,含糊却清晰地说,“不过,好像也没那么着急,我们先吃饱吧。”
她点了点头,夹起面送进嘴里,热汤下肚,暖意蔓延开来。
面汤见底,碗里只剩下一点浓郁的汤汁和零星的葱花。胃里被食物填满的踏实感,驱散了所有疲惫和尴尬,她觉得,这是她吃过最满足的一碗面。
“我去结账。”她站起身,语气轻快,带着一种‘终于可以回报一点点’的释然。她记得很清楚,两碗面钱,自己钱包里的钱是能够付的。
少年没有争,只是点了点头,拿起自己放在旁边的背包和外套,轻声说:“好,那我先去外面等你。”
她看着他推开面馆的玻璃门,身影融入门外路灯的光线里,然后转身走向柜台。
“李叔,结账,还有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两碗。”她拿出放在外套口袋里的钱包,准备打开。
正在收拾灶台的李叔头也没抬,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随口说到:“哦,那个小伙子呀?他刚才点单的时候,就已经一起结掉啦!”
女孩拿着钱包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愣住了,脑海里瞬间闪过他点单时,确实拿着菜单在柜台前站了一会儿,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
一种复杂而汹涌的情绪瞬间涌上来,是惊讶,是被‘欺骗’的微微懊恼,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细心呵护,被默默关照的暖意,像碗里最后那口温热的汤。
她收起钱包,慢慢地走出面馆。
门外,路灯将地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少年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风吹动他额前柔软的黑发,他看着她双手插放在上衣口袋,脸上那混合着了然和感动的复杂表情,立刻就明白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一旁,轻声说:“就当提前感谢你帮我。”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傍晚的风里,却格外清晰。
女孩没有再说谢谢。她走在他面前,看着他被路灯柔化的侧脸,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做了‘坏事’被拆穿后的局促,还有一丝不容错辨的真诚。
她忽然觉得,语言有时候是多余的。她只是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非常明亮、非常真实的笑容。
那个笑容,毫无预兆地,像一道清澈的阳光,骤然穿透了他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阴霾。嘴角上扬的弧度温柔得像月牙,眼睛里仿佛盛着碎掉的星光,明亮、真实,不带一丝一毫的杂志,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
一阵风恰好在这一刻变得调皮起来,猛地掀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几缕发丝拂过她带笑的眼睛和微微泛红的脸颊。那份风也同时吹鼓了他身上单薄的T恤,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但此刻,他感受不到凉,他只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那阵风、被那个笑容同时击中,猛地、重重地跳了一下,随即失去节律,在胸腔里胡乱地,急促地敲打起来。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顺着血液瞬间涌向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瞬间模糊,虚化。周围的嘈杂、街道的车流,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带着笑意的眼睛,和被风吹起的、带着淡淡洗发水香气的发丝。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指悄悄收紧,握住了背包的带子,试图抓住一点真实感。耳朵不受控制的迅速升温、变红,连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红。他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直视那个过于明亮的笑容,生怕多看一眼,心底那点刚刚破土而出的,陌生的悸动,就会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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