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实在是太过荒谬。
楚梦寒魔生短短八十余载，自诩见过些许世面，接触过众多不同的人。可眼下还是叫他直呼荒谬。
另一个世界？神魔之战？灭世灭种？娘亲的故乡？这些信息纷乱繁多却十分完整，一股脑冲进他的脑海，将他八十多年见过的种种通通推翻。
这般说来，娘亲本不属于那个世界，这倒是能解释为何他和娘亲眉心的魔印与他人不同？这也许是父亲不喜欢他的原因？他现在算是阴差阳错回到了娘亲的故乡？
但是这边魔族却已经灭亡了，那他岂不是这里唯一的魔族。
呵，魔族不论哪边都是要被赶尽杀绝的存在呐。
可，现在这种状况怎么听都像是话本看多了出现的幻想，又或者是失去娘亲后受到了刺激患了疯病……
他皱眉从梦中幻境醒来，睁开眼就看到陈清川端着空药碗，拿着帕子悬在他脸侧，正同旁边的一个少年说着话。
二人正聊得火热，没有注意到楚梦寒醒来，正巧他不知该如何应付，索性继续闭上眼睛，偷听着两人谈话。
“收徒我没有那个能耐，我不识多少字，堪堪会认会写自己的名字，着实教不了徒弟。但你若是诚心想学，那我可以教你几招拳法。”
“几招……几招？”少年红着耳朵急切说道，“我……我很聪明的，都教给我，我定能学会！”
许是想到自己拜师没真拿出诚意，旁人肯全心全意教他，他又忙忙补充：“师父，你救这人还需要什么珍贵药材，我立刻叫人送来！”
“不必。一般药材对此人不起作用，倒是上次我出去在裂谷那里采到药材起作用。”
“那师父的意思是？”
“你留在这里，看着小盏和病人。”
“好的，师父！”少年十分高兴的答应。
忽然一只粗糙的大手抚摸楚梦寒的额头，轻轻叹息：“烧退了，伤势也稳住了，兴许很快就能醒来。阮政，你留在这里看着病人，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好的！师父！”
之后便是脚步远去的声音，又有人小跑着过来，楚梦寒感觉身旁榻子倾斜下去，淡淡熏香萦绕在他鼻间。
该是那个少年。这人学着他师父的样子，又是把脉又是摸楚梦寒的额头。
少年自言自语：“看起来应该没什么事……一时半会醒不来吧。你可千万别醒，我去看看小盏，一会会儿就来守着你啊。”
说罢，迟迟不走，忽然少年长呼一口气，起身离开。
直到听见木门咯吱一声后，楚梦寒才缓缓睁开眼睛，撑着酸痛的身体坐起来。
身上伤处又痛又痒，裹着纱布的地方还渗出血丝。嘴里全是苦涩的药味，不知道被灌了多少药汤。
躺了太多时日，楚梦寒觉着腿上软绵无力，只得抚着东西才能勉强站立。
这时，脑中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看起来你的伤被陈清川照料的不错。”
“说你最想说的。”楚梦寒冷声说道，被来路不明的东西附身，让他十分不爽。
“想尽办法留下来，帮助陈清川成为神。”幽魂倒是不客套，直截了当。
“成神？”楚梦寒轻蔑一笑，“我帮他？是我得了疯病，还是你得了疯病。”
“兴许在你出生的那个世界，成神说是假，神明的存在也是用来哄骗众生向善的手段。但是这个世界确实有神。”幽魂顿了顿，“你的娘亲也一定和你讲过神的故事吧。”
楚梦寒被说中心事，沉默着推开木门走进庭院。
他的娘亲确实讲过神的故事，可他始终认为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故事而已。
他走到院中，就看到圈着栅栏种了好些药草，被打理的很好，芳香扑鼻，蜂蝶在花间飞舞。
楚梦寒没有闲心研究花圃里种了什么东西，只是朝着院门径直走去——有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或者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好让他去寻娘亲……可魂魄不在一个世界，死后能相会吗。
他垂眸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又抬头看向远方的竹林，不知这路通向哪里。
“自我附到你身上那一刻，我们的记忆就是共享的。不是窥探。”幽魂说，“你知道我的全部，我也知道你的执念。你不是一直都想让你的娘亲好起来吗？在我的记忆里，你都看到了，神可以做到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你到底是谁。”楚梦寒忍无可忍，这幽魂自附着到他身上，便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和他提神的事情，又拿娘亲来刺激他。
他愤愤踩上青石板，一瘸一拐走着，还意图加快脚步。
“魔界的最后一任魔王，惊鸿。”幽魂说道，“就是和神站在一起的那个人。”
面前忽然出现了岔路，两边都高耸着竹子，摇摆着冲他招手。
“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让我帮助陈清川成为神。”楚梦寒走向了左边的路，他抬头看到一颗开了花的竹子。
开花的竹子？这片竹林恐怕活不了多久。
那开了的小小黄色碎花缀在竹枝上轻轻摇摆着，如此坦然悠闲。
不知为何幽魂不再说话，只余耳边风声，楚梦寒便以为幽魂放弃说服自己了。
成魔容易，成神可难。放弃幻想，放下执念，早日认清现实，早日转世投胎，享福享乐去吧。
楚梦寒看着岔路，左右犹豫一番，选择了右边。这条路上的竹子已然有枯黄死去的看起来有些萧条，但是脚下的青石板已然变成了铺着齐整石板的路，还在转弯处修了台阶，楚梦寒未注意到，一脚踩空，踉跄几步扶住枯黄的小竹才站稳。
借着竹林间的空隙，楚梦寒才看到转弯处另一边是什么——那是一片平静的湖泊，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土腥与青草的味道，湖泊中央修着一座湖心亭。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湖心亭中有什么，只见从中飘出薄雾，铺到湖面上。
而通往湖心亭的小桥上有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来。
楚梦寒皱眉，这人该是陈清川的徒弟，现在正要回去，而他选错路了。
眼下腿脚不利，没有办法赶在这人前面离开，楚梦寒索性原地坐下，后背靠着竹子，打算和小徒弟来一个面对面。
坐下的动作幅度稍微有些大，扯动了伤口，细密的疼痛立刻扩散至肺腑。
“嘶……”楚梦寒忍不住捂伤处痛呼出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保持着捂着伤处的动作轻轻咳嗽两声，那急促的脚步声果然停下，随即又朝他快速跑来。
“你怎么在这里？完了这回师父要骂我了。”少年哀声叹气，伸手要过来拉楚梦寒起来。
楚梦寒转过脸去起手挡住脸，又立刻屈起腿，艰难往后挪挪自己的身体。
“别……别过来！”楚梦寒颤声喊道。
这一系列抗拒恐慌的戏码让少年人愣住，往后退了两步，蹲下来，耐心说道：“没事，别害怕！我叫阮政，这里都是好人。没人会伤害你”
听到此话，楚梦寒放下挡在面前的手，与少年人对视说道：“伤我的，皆是自称好人之辈，你又如何能叫我信服。”
少年人大抵是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挠挠头继续说：“好吧，那我师父救了你，肯定就不会害你……你的伤势还没好，久坐地下恐怕又要恶化，你先起来说话吧！”
他伸出手朝楚梦寒缓缓靠近：“我师父叫陈清川，是远近闻名的……”想说好人二字，又咽回肚子里，“别看他长得年轻，其实他已经活了几百岁。本领很大！武可退敌，文能……文……哦！医能救死扶伤！你若是有难处，凭他的阅历，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对了，我师父心软，你伤势未愈合，说不定我师父还会帮你赶走那些伤你的人。”
骄傲的徒弟絮絮叨叨的说着他师父陈清川的好，楚梦寒打断他：“莫要再说了。我是作恶多端才受了这身伤，煞费苦心救我，不如做点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你这人……”见楚梦寒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急得阮政直挠头，伸手抓住人的衣服，“都说了我师父心软，就算你以前作恶多端，他也……他也……”
忽然脑袋一阵眩晕，他控制不住朝前栽倒，彻底闭上眼睛前，他看到楚梦寒眼中一闪而过的红光。
遭了……
楚梦寒看着躺在旁边的少年人，深深叹了口气，撑起身体，继续朝前走去。希望前面还有路……要不直接跳进去吧，那什么本领很大活了几百岁的陈清川应该不会那么快赶到捞他上岸吧。
等等，几百岁？几乎接近于长生，那不就是神吗？与此同时，在湖边溜达的楚梦寒抬头望向湖心亭。
湖心亭周围正蔓延着白雾，被风轻轻一吹，薄雾散去，露出淡蓝色十分剔透的一角。
楚梦寒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他最熟悉不过——娘亲生弟弟的时候遭正道偷袭，早产不说，受伤留下的后遗症让她清醒时日渐少，有消亡之兆。
他悄悄偷溜出魔界，隐藏魔族的身份，周旋在各修仙世家弟子之间，寻找治疗娘亲的办法，可惜最终只寻得一口冰棺和长生咒谣言。
那冰棺就是用来延缓娘亲死亡。他千辛万苦寻来后，经常爬在冰棺前和娘亲说话，鲜少得到回应，但是却安心不少……
这里为何会出现冰棺？楚梦寒迫不及待朝冰棺靠近，寒冷的气息冻得他嘴唇发紫，顾不上这些，他的心脏砰砰跳着快要跳出胸口，他几乎是痴迷一般跪坐在冰棺前，用手擦去盖子上的雾气。
娘亲……娘亲……楚梦寒看清棺中之人后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白发红眼的少女，眉眼间与陈清川八分相似，正睁开眼睛看着他。
接着一股强烈的妖力将楚梦寒掀翻，棺盖自己慢慢打开，白发少女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楚梦寒稳住身形，疑惑警惕看向那女子。
是人是妖？明明气息很弱，似油将尽的灯火，但气场不容忽视。
“这是陈清川的妹妹陈盏。”幽魂再次出现，“出生起就体弱多病。陈清川便用各种法子吊着她的命，直到今天。”
“他用妖丹与自身功力，将妖的功力融合到陈盏身上。她现在算是被兄长弄成了不人不妖的怪物。真是疯狂。”幽魂嗤笑道，“怎么样，现在你信陈清川能有办法救回你的母亲了吧。”
“我信，我当然信了。”楚梦寒看着少女，似乎看到了娘亲，她有时候也会像这样坐在棺中同他说话。
“你是我兄长救下来的那个魔族，你怎么跑到这里。”陈盏拧着眉说道。
楚梦寒并未搭理她，而是继续问幽魂：“成神的条件是什么。”
芜湖，更新喽[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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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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