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天地倾倒。
天旋地转中是剧烈的疼痛，两个人像两只团在一起的刺猬重重地摔了出去，稀里哗啦撞了一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冯沉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短暂的昏迷中灵魂彷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沉重的躯壳中拘了出来，那手拢着她，越升越高，穿过四方的庭院，穿过薄薄的夕光，在昏黄色的世界里她看见慌作一团的剧组，台阶下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纠缠在一起，有人在叫嚷，有人跑去开车，厚重的橡胶轮胎陷在松软的泥浆坑里，徒劳的打着空转。那泥点子溅得好高，快要落在她的脸上。
她被那手又转了个方向，延绵似没有尽头的群山边缘镀着金色的光，团团的太阳沉落下去，落日熔金，光却还亮着。她仔细一看，竟是老宅的深处站着一棵高耸入云的金色大树，那树的枝叶颤动着，洒落细细的金粉，在树下有两个孩子，影影绰绰的树叶挡着看不真切。
她想再靠近一点看看，突然间脚下如踩空，骤然跌回了身体，耳边断断续续响起女孩的哭声，她用了很久才想起这是杜晶的哭声。
上次她把刚买的手机丢了就是这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把自己哭死。
她想伸手摸摸杜晶的脸，告诉她，别哭了，我还活着呢。
手臂沉重地完全抬不起来，连垂下来的眼皮都要闷死人，冯沉只觉得重回身体的神智重得像是泡过水的海绵，沉甸甸，烂糊糊，一点生气也没有了。
她好像听见李导进来了一次，说了些话，杜晶不理他只是哭，哭得李导没办法只能先出去。前脚李导刚走，后脚杜晶就哽咽着小声说：“他说下不了山，去不了医院，他根本就没用心救你！我给任哥打电话了，他会带医生来的，姐，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呜呜呜。”
给任合打电话了吗？一定会被骂的吧。冯沉昏沉沉地想，当时她答应过来客串，任合就不同意，他觉得这种网络小说改编的本子完全就是在拉低冯沉的身价，要想继续冲击影后就必须演些真正有质量的作品。
但他永远都没办法拗过冯沉。
在杜晶的哭声中她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医生，每个人都很眼熟。她慢吞吞地转开视线，雕梁画栋的房间中间还站着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中年男人。
她看了好一会儿，听见一个医生说：“脑震荡就是会出现意识迟钝，感知迟钝这种情况，还有可能会记忆混乱，短暂失忆，不过这些都是暂时性的问题，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脑震荡吗？”
冯沉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话，她慢慢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理解医生的话。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中年男人，直到男人忍无可忍，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那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态度，那也是她见了太多次的神情，以至于她突然想起来，这个板着脸的酷男人是任合。
认出来一个之后她又转开视线看下一个，哭得像个泪人的是杜晶，小姑娘脸都哭红了，想挤进来又怕打扰医生的检查，只好从缝隙里一直往里看。
医生的手按在她身上，每按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就会缓缓传来剧痛。她低头想看，又看不见，不过医生的神情好像并没有沉重到她已经无药可救的程度。
冯沉想，好命大啊。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想起来，不是命大，是最后那一瞬间她感觉到有一股风，强劲的风从身体里迸发出来，减缓了最大的冲击力。然后好像有人抱住了她，捂着她的头，一直滚啊滚，结果最后还是磕到了什么东西上。
是谁呢？
她迟钝的大脑想不起来。
“初步检查已经完成了……给她打一针镇定剂，让她再休息一会，明天再看看……”
伴随着这句话，药物的力量带着她的意识再度沉睡下去。
冯沉睡了，任合就要开始兴师问罪。他沉着脸把导演组都叫进隔壁空屋子里，坐在那儿不说话，脸色却恐怖得吓人。莫导看看旁边的副导，副导再看看李导，三个人谁都不想第一个主动开口。
谁都知道任合最宝贝的演员是谁，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让冯沉吃一点苦头。之前他可是有过为了冯沉砸了人家片场，最后赔了一大笔钱的事迹，对这种有钱又不在乎钱的人来说，这世上可就只剩一口气了。
眼下冯沉在自己剧组里出了这样的事，任合没有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就叫人套他们麻袋就已经是素质有了长足的提高。
任合等了会儿，见没人说话，忽然就轻声笑了。
他这一笑，比哭还吓人。三个人后背直接就发毛，都感觉彷佛已经有刀子抵在他们后背上，只要任合一句话，就能一刀捅死他们。
“香江就那么大，我和其中两位也是老朋友了。”任合漫不经心的说，“老朋友最大的好处就是信得过，因为是信得过，我才放心把她交给你们。结果呢？结果为什么是这样的呢？是不是咱们戏拍腻了啊，不想再吃这碗饭了是吗？威亚都能断？等会你们不会告诉我，道具剑也是真剑吧？要不是运气好，冯沉现在就该被捅个对穿了？”
“那个任哥，话不是这么说的……拍打戏嘛，总是有风险的，我们已经把打戏都删到最少了，这件事真的是纯意外……”莫导硬着头皮开口，她真的怕对面这个脸上挂着期待，好像真的想看见那个画面似的的男人。
“哦是嘛，那照这么说，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了？”
任合温柔道。
"不是不是，真不是！“
莫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减少一点任合的怒火，他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真是太恐怖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门，这敲门声落在三位导演耳中简直犹如仙乐，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气刚松一半，对上任合的视线，又大气不敢出了。
敲门的是道具组的组长老吴，任合看到他主动找过来倒也不意外，因为和三位导演”聊“完，接下来就要找道具组的几位同事了。
老吴手里揣着个平板电脑，一踏进门就感到脊背发凉，好像进了什么不该进的魔窟。
”你有什么事要提前和我说？“
老吴定了定神，把平板上的画面放大给任合看。
“什么意思？”任合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明白这两截断开的威亚断口有什么值得看的，他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这是那根差点害死冯沉的威亚线。
老吴又把照片给三位导演看，三位导演一时间也没看出什么名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我刚刚和组里小孩拍的照片，我们看了好几遍，都认为这种断口不是自然形成的。”老吴是个闲话不多的闷葫芦，此刻更是语速飞快，“自然断裂的创口放大看总会有一些毛芽，但这个是平整光滑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快速切开似的，非常快，一瞬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截植物枝条，一根是手掰的，一根是用刀切下来，两根枝条摆在一起做对照，虽然不是一个贴切的好例子，但原理已经讲清楚了。
这话听着太荒唐，李加军顾不得任合在场，整个人气血上涌，口齿不清喊道：“这根本不可能！威亚线多结实，谁能把他切断？！那会儿可不是摆着给人看的，它是动的，难道你要说是鬼切断的吗？！”
老吴也不服气：“我没说是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干了这么多年的道具，这东西什么情况该什么样我最清楚，就算是提前割开只留一点连接处，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荒唐！荒唐！”
李加军出身香江城，在香江城做了大辈子导演，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圈里搞得那些风水邪术，在他看来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他越是坚定的相信世上没有鬼神，就越不能接受老吴这个说法。
两个人毫无风度地争论起来，莫导却发现本该最愤怒的任合却陷入了诡异的沉思中，他微微低沉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脸上神情怔愣愣地，像是已经想到了千里之外。
难道？
莫导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旋即赶紧压进最底层，不敢多想。
信是一回事，证明了真实存在就是另一回事了。
任合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站了起来，他快速往外走，刚出门就看见他想找的人就站在檐下，负着手背对着门，正在仰视着屋檐上一滴要落不落的积水。
靠近他，能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气。
这股香气让他回忆起初见冯沉那一次，她的身上也有一样的香气，只不过淡到几乎闻不出来。而那个时候任合迷恋香水制作，鬼使神差地闻到了。
只有一次，他再也忘不了的味道。
“我劝过你们，是你们不听。”单老头并不进屋，他就站在那儿，那滴水悬在他的前方，用常人无法察觉的速度在逐渐汇聚，变大。
“你什么意思？”
“你们先违背了合同里的约定，你们就不该留在这儿了。在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什么叫违背了合同？租借合同吗？你能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想知道到底是多大的事情能大过一条人命！”
单老头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很诡异玄妙的笑容来，那笑高高在上，蔑视至极。
这个笑容让任合也浑身不舒服起来，连带着这座老宅也让他很不舒服，他一回头，就见门梁上镂空雕刻的花纹好像也动了起来，像只诡异的兽，缓缓睁开双目，凝视着他。
啪叽——那滴水轰轰烈烈地掉了下来，摔碎在任合的眉心。他被冰冷的水一砸，骤然回神，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地往外走，已经走到台阶前，就像中了什么迷咒似的。
他扭头去看单老头，单老头依旧是古板严肃的一张脸，刚刚的诡异笑容好像从没有出现过。
这里有问题！
这座老宅一定有问题！
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越写越痛苦，感觉卡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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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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