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颜清近来烦心事太多,又被高秘书一通冷嘲热讽,终于爆发了。尽管在餐桌上怼了回去,仍觉得憋着气,闷头走路时,鞋底踏得地板佟佟作响。

直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和她并肩而行,她才察觉,沈寒阳追了上来。

“生气了。”他说。像是问句,又像是描述。

“不敢。”

“嗯……河豚。”

“什么河豚?”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寒阳捂嘴轻咳一声:“就是——河豚。”

颜清以为他在谈桌上的一道菜,忍不住语带讥诮:“这么昂贵的食材,我领受不起,留给你们自己享用吧。”

沈寒阳似是在憋笑。

颜清气冲冲刹住步子:“跟着我做什么?”

“看你这么气呼呼走掉,过来问问情况。毕竟以后还得来我家上课。”

“问问情况?”颜清简直要笑出来,不知该说他是真神魂出窍不在现场,还是装聋作哑。

“情况就是,我很佩服你们,没有你们挑不出来的刺。我是穷,没见过世面,若不是借你们的光,我永远也没机会体验上流社会的生活:不用排队的游乐场,比我一个月生活费还贵的鱼子酱。但麻烦你们搞清楚,我来你们家打工,有合同,我付出劳动,你们支付报酬,你情我愿,平等互信。我从未索取过不属于我的东西,也没有任何逾越规矩的做法。我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有什么义务贬低自己,满足你们人上人的恶趣味?”

沈寒阳点头,深以为然:“没错。”

颜清继续说:“你们的心理我太明白了,全世界的穷人都是你们嘲笑的对象。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害怕我占你们便宜,怕我有非分之想,甚至怕我赖上你们?多虑了!像你们这样的人,心胸狭隘,尖酸刻薄,打着灯笼也难找,我避之唯恐不及!不是所有人都羡慕你们有钱人的生活。最后,再送你们一句话,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眼中看到的就是什么样的世界!”

沈寒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完了?”

“说完了。”

沈寒阳略加思索:“粗略数了数,你刚才说了十几个‘你们’。很会划分界限。”

颜清昂首,激动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有什么问题?不是‘你们’是什么?”

沈寒阳一脸无辜:“你都没征求过我意见,就做主把我和别人分割到一个阵营,弄得好像我和她们一起欺负你似的。可我从始至终都没出过声。”

颜清气不打一处来:“不说话就是默许,是鼓励!”

“没有鼓励,”沈寒阳为自己申辩,“我只当都是些斗嘴,无伤大雅,不重要。说真的,大部分内容我根本没留神听。”

“对你来说当然不重要,因为挨喷的不是你,她们对你可友善着呢!你换到我这个位置试试看,还能不能这么心平气和?”

颜清很久没有这样发飙了,怒火中烧之余,不免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吃惊。

沈寒阳嘴角的弧度却愈加明显,快藏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别过脸去笑出了声。

颜清沉下脸看着他:“你尽管在这儿笑个够。”说罢拔腿就要走。

沈寒阳拦在她面前:“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颜清丝毫情面也不给:“合同已经解除了。”

沈寒阳又是那句话:“我可以加钱。”又补上一句:“加很多。”

颜清咬了咬牙:“不是一路人,你们的钱我没本事挣,以后别再联系。”

这段路在东湖一侧,人迹罕至,半天都没有一个路人。道路两畔的垂柳掩映着两人的身影。若不听对话,单看这幅场景,会以为是一对热恋男女在约会的画面。

沈寒阳盯着她半晌,忽然凑近,两个人就在一呼一吸之间的距离。

颜清停息了几秒。

他眉头一皱:“你喝酒了?”

颜清吃惊地往后退了两步。

昨晚,她的确又去FANTLAND坐了两个小时,她只喝了气泡橙汁,诸葛潇湘却喝多了。胡若婷没在,她只好自己把诸葛潇湘送回了家。诸葛潇湘吐得厉害,她听说过有人因为呕吐物窒息死亡的,守着他不敢离开。

迷迷糊糊中,诸葛潇湘忽然抱住了她。她想挣开,却听到他满含悲伤的声音:“我是不是再也没有资格喜欢另一个人了?”

这句话让她呆住了。她也有过何其相似的心情。姜晓曼夫妇不在了以后,她万念俱灰。她摒弃了世间一切享乐,日子比从前更苦,但她心甘情愿。因为对她而言,那是一种惩罚,让她减轻心灵罪恶感的惩罚。

就在她陷入怔忡的时候,诸葛潇湘的嘴唇靠了过来。滚烫的温度和酒精的气味交替刺激着她。她糊里糊涂,脑子里只剩一团迷雾。

他们在沙发上拥吻。确切说她是被动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像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诸葛潇湘脱掉上衣,那时候她竟然想起顾斐萌说的:“不愧是登山社传奇,理科生里的体育生。”

他力气好大,轻轻松松将她拦腰抱起。

她感到自己被放在了卧室的床上,而她的手毫无主观意志地游走在他坚实的肌肉上。他吻得激烈而汹涌,不放过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而当此之际,她竟然神游在九霄云外,像一个无关的第三人,漠然俯视着床上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就在他的手即将解开她的腰带时,她猛地神魂归位,从他热切的怀抱中抽离了身体。

颜清发着呆,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看来喝了不少,还迷糊?”

颜清回过神,沈寒阳代替了诸葛潇湘的面孔,正近距离看着她。

稳了稳凌乱的心绪,她正色说:“你就当我是发酒疯。我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后会无期!”

夜里,坐在操场旁的看台上,颜清后悔了。

后天是冯鑫给她的最后期限。拿不到一万元,冯鑫会怎么做?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她只感到追悔莫及,不该控制不住脾气朝高秘书和沈寒阳发火。打工人谁不是在别人的脸色底下求生存。惹怒了沈寒阳,本来到手的工作十有**保不住了。尊严不能当饭吃,情绪化的代价是真金白银,而那恰恰是她最需要的。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

一个人在她身边坐下来。她知道是诸葛潇湘。

“想什么呢?”他问。

除了顾斐萌和黄倩,没有其他人知道她的事。她侧过脸来看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在沈家相遇的情景。诸葛潇湘给她的初印象是开朗健谈的,总是一脸清爽真诚的笑容。他的笑令颜清联想起学校林荫道两旁枝叶青青的白杨树。她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他的热情却像三月暖阳,并不令她觉得厌烦。

颜清凝望着身旁的诸葛,有那么几秒钟,她几乎想把他当成一个倾诉的对象,把满心沉重的忧闷说给他听。话到嘴边,还是摇摇头,对自己的困境没有吐露半个字。

世间的规则就是如此。一个与贫穷为伴的人,诉苦会被当成乞怜。哪怕她什么都没说、没做,高秘书也对她充满防备、不屑和敌意。她愿意相信诸葛潇湘不是这样的人,但她的心太累了,深深的疲惫之后便只剩沉默。

“想走一走吗?”诸葛潇湘提议。

“好。”颜清跟着他起身。

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颜清从斜后方半步的距离看他,他好像沉浸在无名的幸福中。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颜清说。

他吻吻她的手:“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去沈家应聘家教?”

诸葛笑了:“原来是这件事。记不记得我跟你说,毕业后我去山区支教?机缘巧合在那边做起了电商,推广当地农产品。后来乡镇政府也参与进来。有了官方帮助,生意越来越顺,慢慢累积了一点资金。不过这始终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我真正想做的是成立一个公益教育基金会。但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听村干部说沈家的公司一直在当地做公益,我就想和沈寒阳认识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合作。”

颜清听完陷入了沉默。

诸葛潇湘牵着她的手攥紧了些:“不要多心,我只是想完成若怡的心愿。”

颜清仍然没有说话。其实她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而是沈寒阳这种做事只会说“加钱”的人,竟然是个慈善家。

诸葛潇湘停下来拥抱她,轻吻她的额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想有新的开始。”

她抬起头,什么也没有说。夜色模糊了她的面容,诸葛潇湘没能发现她眼中飘浮着茫然。

办公室里,沈寒阳慢慢翻看着高秘书Ipad里的照片,花花绿绿的一堆画作,旁边摊开一本学作业却是只字未动的空白。

“沈总,您看看,这位颜老师像什么样子?幸亏我之前多留了心眼,悄悄在门口考察了一番,才留下这些证据。她天天带着嘉铭不学无术,俩人躲在房间里画画,暑假数学作业到现在还没动笔!”

高秘书把“偷听”、“偷看”和“偷拍”说成是“考察”,义正言辞,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沈寒阳面上不动声色。

高秘书扶了扶眼镜,重重叹口气:“一开始我看她那么年轻,我就觉得不靠谱。像这种大学生,尤其是她这样的家庭出身,无教养无纪律,很难指望她拿出什么职业素养和道德。”

Ipad被沈寒阳倒扣在桌面上,他轻易切断了高秘书的话头:“你反映的情况我了解了。不过我想还是再等一等。嘉铭上一个数学老师才离开,太频繁换老师,我怕他不习惯,反而影响学习进度。”

高秘书说:“我就怕她好的不学学赖的,再遇上第二个**静那样的,谁也吃不消。沈总知道吧,您出差那几天,**静又来公司闹,引起一波舆情,影响很不好!”

沈寒阳没有接她的话,俯身拉开抽屉,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乙方”的后面用隽秀的小楷工整地写着:颜清。旁边是一枚小小的红色指印,如一片海棠花瓣落于白雪之上。而在这两个字的上面,是甲方的签名,笔走龙蛇,线条遒劲,像是要生吞了它底下那两个小字似的。

“颜老师的合同丢了,你把这份送给她。”

高秘书饶是不乐意,也不可能强硬违背沈寒阳的意愿,只得说:“好的,我叫个XX跑腿。”

沈寒阳却说:“你辛苦一趟,给她送去。”

高秘书完全没想到沈寒阳会要求她亲自送去,不由得流露出震惊。自从上次颜清当众拂她面子,她就对这个缺乏教养、小肚鸡肠的年轻女生深恶痛绝,同时也进一步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没错,这些出身寒微、在底层社会长大的人,永远不懂什么叫体面。

她张张口想说什么,沈寒阳的目光却已回到电脑上,再无多话。

她只好不再多言,安静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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