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颜清安排好工位,赵秘书对办公室的人说:“大家多照顾。”
一群听话听音的人立刻围上来对颜清大献殷勤。他们献殷勤的方式非常一致:投喂。不一会儿颜清办公桌上已经堆满他们慷慨相赠的小面包、小饼干、旺仔牛奶、养乐多、薯片、牛肉干……
颜清还没顾上感动,高秘书来了。
颜清赶紧站起来迎接。
高秘书个头并不高,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也就将将和颜清持平。却总是高昂着下巴,极力作出俯视颜清的样子,
“寰宇实行5S标准化管理,对工位整洁有严格的要求。你看看谁的桌子有你这么乱?”
高秘书上来就挑错,颜清一愣,下意识扫了一眼其他人的工位,嗯,没几个整齐的。然而高秘书眼里好像只有她。高秘书对着她训话后,其他人赶忙举一反三,对照自查,纷纷埋头收拾起来,办公室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在高秘书只出现了一下就走了。颜清整理好工位,去接水。在茶水间门口听见自己的名字。
“看高姐这态度,那个颜清不像关系户。”
“所以赵秘书为什么特别嘱咐要多照顾?”
“谁知道,兴许是赵秘书的亲戚。”
“长得好看,打扮倒挺朴素的。”
“就是这种才心机最重,扮猪吃老虎。”
若说世间有什么东西能令颜清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一定是人的想象力和语言能力。人脑和人嘴是两样顶级厉害的加工机,任何事经过脑补一圈、舌根嚼一圈再吐出来,往往就面目全非,变得新奇又刺激。
颜清没再听下去,端着水杯默默走开。
高秘书一句话,办公室卫生得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整顿效果,而颜清的处境也发生大逆转,各种稀奇古怪的活儿很快找上来了。
有借她的电脑帮着刷交规视频抵扣分的、有让她帮忙校对广告页错别字的,还有听说她是L大数学系研究生,让帮忙给孩子看作业的——总之没有一样与工作有关。
一个年轻男职员懊恼地说:“我的咖啡外卖到了,但我这会儿走不开。”瞥了一眼颜清,“内个,你这会儿方便吗?”
颜清心领神会:“我帮您去取。”
这个头一开,其余几张嘴巴也像青蛙遇到及时雨,纷纷张开嘴巴咕呱,叫声此起彼伏:
“顺便帮我取个快递吧!”
“我也有快递!对了我那个是易碎品,拿的时候当心点!”
一楼大厅电梯前,颜清胳膊上挂着两杯咖啡,胸前抱着的一摞快递箱,最上面的快递箱已经高过头顶。她只有歪着头才能勉强看到脚下的路。
叮咚,上行的电梯来了。她谨慎而吃力地走进轿厢,不太宽裕的视野里看到一双穿着深色西裤的笔直长腿。
腾不出手的她狼狈求助:“抱歉,麻烦您帮我按一下19。”
电梯门缓缓关上,轿厢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同乘那人始终没有说话,颜清被快递盒挡住视线,只能猜测他应该帮忙按了按钮。
快递盒垒得太高,有些歪了,颜清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可越调整越坏,眼看盒子要倒了,颜清胆战心惊,生怕摔了那易碎品。
这时候,胳膊上的重量猝不及防一轻,三个快递盒被拿开了,沈寒阳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颜清还没说话,沈寒阳先扫了一眼露在最顶上的快递单,皱眉:“都是张鹏博的?”
“哦不是,还有其他老师的。”颜清解释。
沈寒阳冷呵了一声。
到了十九层,沈寒阳先于颜清走下了电梯。颜清赶紧跟了上去。
沈寒阳长腿阔步走进1903办公室,冷声道:“谁的东西,来认领。”
聊的热火朝天的办公室瞬间像灌了冰,冻结住了。
张鹏博反应最快:“有我的有我的。刚忙着改PPT,没抽开身……”其余同事也如梦初醒,七手八脚来接。
颜清:“孙老师,您的咖啡。”
孙宇平赶紧接了过来:“谢谢。”
沈寒阳走后,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定在颜清身上。
最为八卦的小郭按耐不住好奇,问:“你和沈总是……什么关系?”
颜清茫然:“什么什么关系?电梯偶遇的。快递太多我拿不动,就找他帮忙。你说他是……什么总?”
众人恍然,都笑她莽撞。
颜清跟着哂笑,心里松了口气。装傻充愣,尽量不引起注意,做个小透明,这是她很早就悟出来的自我保护之道。
下午下班,张鹏飞吆喝大家去烤串。招呼颜清时,颜清说:“我就不去了。”
孙宇平说:“走吧,哥哥们带你嗨皮。”
“我还得帮周哥家孩子看数学作业呢。”颜清这个理由找得绝佳,周科一听立即表示支持:“对对,你们别打扰她。小颜,这是我儿子的暑假作业,这是开学模拟测卷,你重点看看错题,分析一下做错的原因。最好能备注一下正确的解题思。我认为,思路是一切的基础,如果思路都错了,相当于方向就错了。哎,我和老婆都忙,实在没时间……”
办公室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孙宇平从门外探进头来催促:“老周,你还来不来?再磨叽不带你了!”
“来来!”周科连忙关电脑收拾包,急吼吼往外跑。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叮咛:“小颜,写仔细点哦,回去我儿子一眼能看明白那种!孙宇平,你们等等我!”
沈寒阳习惯性加班。处理完手头的事,
窗外华灯已上。任瑞筠发来几条消息,他没有点开。
忙碌了一整天的电梯畅通无阻地来到三十楼。走进轿厢,他先按下B1。轿厢门关闭之前,鬼使神差地又按下19。
1903办公室门开着,吸顶灯全熄灭,只有颜清桌上亮着台灯,她的侧脸映在一团柔和的光晕之中。
她拿着笔对面前摊开的试卷圈圈写写,聚精会神,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
沈寒阳看着那满篇的红叉,摇着头说:“这种资质,家长还是不要死磕学习了,早点换条合适的赛道吧。”
颜清讶异抬头,正对上沈寒阳惋惜又不乏鄙夷的目光。
“小学数学看不出来什么的。”颜清试图帮这个未曾谋面的小朋友说几句公道话,“我有一个同学,小学时数学很拔尖,我们老师形容他:‘十亩地里就出了这么一颗苗’。谁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个全村的希望,上了初中后,很快泯然众人。”
沈寒阳看着她笑。
“哪里好笑?”她不懂。
“我笑你傻,笑你太认真。”他神情一敛,“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打杂的。与自己无关的活不要揽,揽上身以后就难甩掉了。”他顺手拿起试卷旁边的《三年级(下)数学练习册》,每一页都贴了便签,小楷工工整整,是颜清的批注。
“周铭飞,”沈寒阳念出封面上钢笔写的名字,“周科家孩子?”
颜清没说话。
沈寒阳嗤笑一声:“数学不灵光,还写的一笔丑字,周科倒好意思。”他看了眼颜清:“你初来乍到,他们不了解你,会不断试探你的底线。这次让你批作业,下次就敢叫你辅导学习。你得从一开始就给他们立好规矩。”
“明白了。”颜清说,郑重点头的动作显得顺从又谦恭。
话题好像就该到此为止,沈寒阳硬是又加了句:“回学校吗?我送你。”
颜清说:“我约了人。”
沈寒阳不禁瞥了一眼那只与她相依相伴的FANTLAND帆布袋,这才觉得自己的提议不合时宜。
“别太晚。”
说完这句,沈寒阳便离开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朝里面望了一眼。他感觉自己看到了月亮,不知像月亮的是那一盏孤灯,还是那皎皎明丽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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