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瑞筠开了一瓶红酒,罗曼尼康帝Corton。
她依旧穿着丝质睡衣,倒酒时罗袖下滑,露出香喷喷的皓腕。
“尝尝,年份很好。”
沈寒阳闲闲睇了一眼,没有接,自顾自点起一支烟。
任瑞筠酒杯推到他面前,美目轻眄:“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沈寒阳吸了一口,烟头的一截迅速被火星吞灭,露出灰烬。
任瑞筠说:“我还是喜欢原来烟酒不沾的你。”
沈寒阳轻嗤,目光落在酒杯上:“那你准备这个?”弹掉一截烟灰,“谈正事吧。”
任瑞筠脚步款款,连转身落座的动作都曼妙,一只腿搭上另一只,长裙下隐现凝脂般的肌肤。
她饮了一口酒,目光落在杯中轻摇浅晃的红色液体上:“今天翻了翻以前的照片,你还记得咱们当时在瓦纳卡住了一个夏天吗?心血来潮,就去网上搜了搜,原来瓦纳卡的冬天也好美。”
沈寒阳没什么反应:“记不清楚了,照片不在我这儿。”
“寒阳,”她低唤他的名字,柔情似水,纤纤玉手越过酒杯覆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我曾经的理想,是和你一起走遍人间春夏秋冬。中途,我迷失过,动摇过,好在千帆过尽,究竟还是看清了自己的心。”
沈寒阳没有第一时间抽出手。冰冷的眼皮慢慢掀起,从烟雾后审视着她。
当初,任瑞筠最令他心动的就是眼睛。这个年长他八岁的女人,她的见识、她的风情,都蕴含在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里,把二十出头的他迷得七荤八素。而如今,隔着晦浊的烟尘,这双眼睛显得灰黯、混沌、复杂,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装在其中,成为两口窨井。
“你看清你的心,那你能看清楚我的心吗?”
沈寒阳语调不疾不徐,勾起的嘴角像笑弧,也像弯刀的刀尖。
任瑞筠适时地收回手:“我不知道。我只想剖白我自己。至于你怎么看,我左右不了。”她话音轻柔,没有一丁点强求的意味。
“确实,你左右不了我的看法,我的看法早在七年前就定型了。”他淡然的一瞥,意味深长又不屑一顾。
任瑞筠说:“人心千变万化,谁又能确保下一秒发生什么?也许感情本就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爱与恨两端,是拼尽全力才能维持的平衡。”
她走过来,修长的手指从他的下颌慢慢勾勒上耳廓,眉梢,她捧住他的头,一个香吻落在他额上。
她的吻带着个人特色浓郁的香氛,是玫瑰的气味。这么多年,她还是钟情于玫瑰。沈寒阳心中好笑,知道她今天又不打算谈了,沉默不语地吸着烟。吐出最后两大口烟雾后,按灭烟火,拨开她,抓起外套就走。
任瑞筠在身后叫住他:“我睡一会儿,或许睡醒了就想谈了。”
仍是那一套,训狗的做派。她还是把他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死心塌地的狗。
他鼻腔轻嗤,本想说什么,手机一声特别的提示音,他心中一动,转眼看到自己落在房间里的笔记本电脑。
“干嘛呢?”任瑞筠看着他发呆的背影。
沈寒阳微微侧过头:“你睡吧,我等会走。”
任瑞筠眼底滑过笑意,捏了捏手指,胜利又尽在掌中。
沈寒阳在写字台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遮住他半张脸,鼻骨两侧,眸子被映得黑亮。
任瑞筠退到床上,抱腿看着他。
他指尖轻点,眼神凝聚,眼珠偶尔微动,屏幕上有什么深深吸引他的东西。他又点了一支烟,这让任瑞筠难以察觉地蹙眉。显然,他没有把她讨厌烟味的话放在心上。其实更令她不快的是他抽烟时候那股子沉郁劲儿,仿佛这七年都沉在那只静静燃烧的烟卷里,也都像烟灰一样被他不在意地抖落。
任瑞筠躺下来,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了。
沈寒阳根本没有留意到床上的一系列动静。他的注意力都在电脑上。他在网页地址栏熟练地输入一长串字母和符号,那个他近来飞速熟悉的页面慢慢加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向来对其他人漠不关心的沈寒阳养成了每天都要光顾颜清社交账号的习惯。
每天晚上,不看一会儿她的社交平台,他就无法入睡。其实颜清发布的内容很少,也几乎从更新,所有内容已经被他翻来覆去浏览过不知道多少次,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已经烂熟于心。
他对自己的这种窥探欲也很头疼,几次三番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可事情非但不如他料想的那样,反而愈演愈烈。他控制不住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入她的空间。
他手机里下载了这个社交平台的APP,注册了账号,并且对她设置了特别关注和更新提醒。刚刚那声特别的铃音,就是颜清更新账号的提醒。
沈寒阳一秒也等不了,在酒店里打开了网页——相比于手机,他更喜欢用网页浏览。
然而这个平台最操蛋的地方在于,手机APP虽然做得风生水起,网页端却很拉垮,颤颤巍巍半天才现出一半页面,画面还乱七八糟,像撞散了的拼图。
拼图一点点归位,他的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正匍匐着身子,穿越一个隐秘、幽暗的隧道。隧道另一头是一方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化外之境。当光亮一点点照进前方的洞穴口,他的心就像获释的鸟儿一样,扑腾起来。
账号下果然出现一条更新,发布于1分钟前:
“时常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凌迟,细细的刀片缓缓地削割皮肉,一寸寸抽掉筋骨。我别无所求,我……一无所有。”
沈寒阳的手蜷紧了。简简单单几十个字,排列在一起,跳动着,冲出屏幕,卷起一阵呼啸旋风,冲撞进他的眼耳口鼻,他猛然向后一靠,呼吸急促。
他闭上眼,想让悬空的心静下来,眼前却出现在医院花园里,她流泪的场景。
那是非常危险的一刻,他当真以为自己疯了,失去判断了。他恍惚觉得她坚韧的外衣被剥去了,她是那样伤心,那样需要一双臂膀!他的手在看不到的地方颤抖着,肌肉紧绷着,用全部的理智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防备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他的视线一秒也无法从她脸上移开。当她看向他的时候,他迫切地想确认那泪中透出的柔情。可那双眼蒙着水雾,水雾后的黑眸子是沉于海底的宝石,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怎么会知道,她的痛苦同时也在折磨着另一个人?
他真想现在就去找她。已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心里却没来由窜出一股子邪火。
今天,她依然背着那只写有FANTLAND名字的帆布袋,中国结挂饰红得刺眼,上面的流苏在他心里晃来晃去,弄得他一刻也静不下来。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烦躁地灌了一杯红酒,无济于事,心中依然骚乱。流苏变成钟摆,有节律地敲打在他心里,滴答滴答地响。时间漫长,他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但他觉得迫切需要做一些什么。思来想去,头脑却从来没这么迟钝过。
无序的躁动被后背一个突然的拥抱中断了。玫瑰香气闯入他灼烫混乱的鼻息。
回过头,任瑞筠像只啄米的鸡,猝不及防噙住他的嘴唇。
他没有推开。
不久之前,他们阔别七年,第一次重逢,沈寒阳是晃了一下神的。他惊异于这个女人的强大,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丁点惩罚的痕迹。她依然光芒万丈,风情万种,还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气场。她毫无愧意地住进了半岛酒店的顶层套房,又毫无羞耻之心地给他发来房间号。
第一次踏入这间酒店,任瑞筠驾轻就熟吻了他,就像他们从未分开过。她的眼睛永远是湿漉漉的,沈寒阳的心里有一块阴湿的角落,就是她遗留下来的。她解开衣服,□□、白的刺眼的身体明晃晃映进他迷惘的眼。
七年了,她还是这样,指望勾勾手指头,就轻而易举地击碎他的防御。
他在最后一刻推开了她。而压抑的一腔火,借口打发**静的时候,全部发泄在了颜清的身上。
任瑞筠张开的怀抱是喷吐赤色火焰的炼狱,而颜清像潭水,他奋不顾身扑了进去。
任瑞筠吹气如兰,手指慢慢往下探寻,找到了裤子拉链的地方。在清晰感受到沈寒阳臂膀上传来的微栗后,她轻轻去解拉链。
就在她以为他濒临溃败,就要重新成为她裙下囚徒时,他忽然执住她不安分的手,甩开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寒阳坐进车里,第一件事就是给颜清打电话。
接通了,他声音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先生?”对面又确认了一遍,电话里还是只有波动的气音。
隔了片刻没有回应,对方收了线。
沈寒阳胳膊撑在方向盘上,呼吸逐渐放缓。她的声音令他奔突的血液平静了下来。他摸了摸口袋,没有烟了。
又坐了会,才启动汽车。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忽然反应过来,电脑还在任瑞筠房间。
半岛酒店昏暗的房间里,任瑞筠悠悠呷了口酒。电脑屏幕亮着,一个她不太熟悉的数学符号倒映在光洁的酒杯杯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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