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络三人在前，张知兰主仆在后。两拨人不远不近，有些不像是同行。
张知兰的丫鬟悄声跟主子念叨：“小姐是觉得那个‘小柒’不是普通人？奴婢倒是觉得她没什么规矩。”
“慎言。”张知兰低声呵斥自己的丫鬟，怕她无意冒犯到柒络，又稍稍解释了几句，“丞相和长公主的幼女在家里行七。”
慕容家的规矩别家多少知道些。柒络取名晚，慕容府压着没有外传，但许多人都知道这孩子在家里排第七。
柒络的长辈们说起她都是叫“小七”什么的，就连帝后都是叫“小七”的。
张知兰误以为江天唯也是按柒络的排行叫的。
经张知兰的指点，丫鬟也反应过来了。难怪张知兰方才说喜欢小柒姑娘，还说什么像自己小妹。
张知兰的母亲只有一儿一女，哪来的什么妹妹。
张家有几个庶女，张知兰私底下和她们关系也不好。在外头说这话其实有几分讨好之意。
张知兰看着前面的三人，柒络和念春一路拌嘴打闹，江天唯偶尔出言搅浑水。
大户人家里其实很少有像他们这样的，大家都要互相提防着，就算笑脸相迎，背地里也可能捅上几刀。
柒络也不是没有庶出姐妹的。
丞相与长公主伉俪情深，可总有长公主不方便侍奉的时候。何况皇帝有时也会赏赐美妾，丞相不好不收。
不过丞相只有一庶女一庶子，足以见得丞相与长公主感情深厚。
当然，也可能是长公主手腕了得。从宫里摸爬滚打过的人，有几个是简单的。
可柒络完全没有受影响，她还是会真心对待身边的人。
江天唯的样貌出众，在京城里都是少见的。柒络的庶姐会不喜欢这个人吗？不见得。
张知兰突然一愣：“我怎么会觉得丞相的庶女会不知好歹地抢嫡女的婚事？江天唯的家境未必很好，娶丞相的女儿，无论嫡庶都算高攀。嫡女不介意家世，庶女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丞相庶女在京城里大部分人家都是可以做正妻的，没必要嫁个未有建树的毛头小子。
如此说来，江天唯并不能算是良人，只是丞相幼女喜欢罢了。”
张知兰敛了心思，她有意要和柒络交好，不想徒生是非。
江天唯一直注意着张知兰主仆的动静，听出来张知兰并不想与柒络交恶，也就不再担心。
到了永和铺，柒络如愿买了梅花糕，张知兰又选了几样永和铺做得不错的点心一并买了送给柒络。
出了铺子，柒络还想去城外看梅花。念春不许，江天唯也觉得城外太远。
张知兰见他们争执不休，估计一时也定不下来去哪，就先告辞了。
最后还是念春做主，带着柒络在城里转了转，用了午膳就回府去了。
他们翻墙出来，回去的时候柒络又不想翻墙了，觉得麻烦，就打定主意从偏门溜进去。
没曾想一进门就瞧见乐宁带人等着他们。
柒络低下头，有些心虚：“阿娘。”
她知道母亲一定会教训她，只是没想到她回府的路上，暗卫先他们一步回来报信。
柒络是偷跑出去的，不可能走正门，这个小门离柒络的院子最近。
乐宁了解自己的女儿，故而在这里等着。
江天唯丝毫不担心柒络会不会挨训或者挨罚，和寻常一样同乐宁打招呼：“殿下。”
念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就站到一旁了。害怕的只有柒络。
乐宁没有迁怒其他人，对江天唯和念春还算和颜悦色。
“长本事了，都能翻墙了。明儿个是不是要把你住的那屋房顶也给掀了？”
乐宁的语气与平时别无二致，可旁人听了都知道长公主这是要发火了。
柒络不敢说话。她们母女之间的事，旁人不好插嘴。
江天唯只关心柒络要挨什么样的罚，念春却摆了看好戏的架势。
“天唯，念春，你们两个回去吧。”乐宁不是气柒络外出，是气她非要翻墙。
江天唯和念春断然不会提出这样的馊主意，只能是柒络。
乐宁看了眼女儿，转身冷冷道：“你跟我来。”
柒络心知不好，把她单独叫走肯定要训斥许久，立马出声求饶：“阿娘，女儿知错了。”
乐宁不搭理她，柒络又向还没离开的江天唯求助：“天唯哥哥。”
“天唯。”乐宁这是让江天唯断了为柒络求情的念头。
江天唯无法，只能给柒络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念春偷笑，但还是把柒络给乐宁买的手镯塞给了柒络。
饶是柒络料到母亲会生气，特意买了玉镯赔罪还是在母亲那边待了半个时辰才在杜妈妈的陪同下回到院子。
杜妈妈环视柒络的屋子，没什么缺的，让人添好一壶热茶就把房里的丫鬟们全撵出去了：“今日不用在小姐房里忙活了。”
杜妈妈临走的时候给房门上了锁，丫鬟们看到就知道小姐这是又惹事，被长公主罚了。
“念春，晚膳前不许让小姐出来。”杜妈妈把钥匙交给念春，又叮嘱了几句，“你不要老是跟着小姐一起胡闹，说不定什么时候殿下连你一块罚了。”
“是。”念春自然不敢随便把柒络放出来，她是柒络的贴身丫鬟不假，可她是长公主的人。
陪着柒络玩闹是小事，长公主在气头上还帮衬柒络？念春还没蠢到引火上身。
离晚膳只有小半天的时辰，柒络是算准了她明日要进宫，爹娘不会严惩。
乐宁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可柒络认错态度好，又买了玉镯讨好，最后只是禁足半日。
“念春。”柒络不能外出，在屋里无趣得很，凑到门口叫念春。
“小姐，念春姐姐说，反正您出不来，她也没什么事，就出去了。”说话的这个小丫头叫流夏，也是柒络院子里的大丫鬟。
柒络在心里暗骂念春不与自己共进退：“那钥匙呢？”
“念春姐姐把钥匙带走了。”流夏和念春虽然同为大丫鬟，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念春和旁的丫鬟是不同的。
柒络这下是真有些气念春。她走就走了，还把钥匙带走了，柒络想偷跑出去都没辙。
柒络知道念春是喊不回来了，只好换个人折腾：“流夏，你让人去把天唯叫来吧。”
流夏有些为难道：“小姐，杜妈妈走之前特意吩咐过，不许江公子来看您。”
“杜妈妈还说什么了？”柒络泄了气，知道流夏不可能帮她了。
“杜妈妈还说，小姐要是闲来无事，就去做做女红，省得……”省得以后出嫁了还做不好。
流夏比柒络要小一点，脸皮又薄，没好意思把后半句说出来。
柒络的女工学得确实不怎么样，不止女红，她的厨艺更是一塌糊涂。
不过慕容家的姑娘，这两样差点也无可厚非，下人们会就够了。
“行了行了，你去忙吧。”柒络知道流夏帮不上什么忙，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做女红。
柒络将杜妈妈放到桌上的绣工篮子推到一边，拿出纸笔开始画画。
她不是刻意去画什么，而是想到什么就画什么。
她画了高山，画了海，又画了两只飞鸟。至于是什么鸟，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觉得两只鸟儿飞在无边的海上连个落脚地都没有有些可怜，从画外延伸进画中几根枝丫。
柒络是正儿八经学过的，画得并不丑，只是乱糟糟的。
画完后，柒络自己看着都觉得这画有些不伦不类。
将画扔到一边，柒络有些丧气地回到内室，坐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她又想起最近发生的事。
柒络自己在屋子里，连念春都没在身边，悲伤的情绪立马吞没了她。
她坐在床边就开始哭，哭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很难过，难过到无法思考。
一开始柒络还担心院子里的丫鬟们听到哭声，努力压抑自己，哭到后面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根本顾不上有没有人能听到。
柒络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柒络是晚膳时候被念春叫醒的。她看着自己躺在床上，外衣已经褪去了，也盖上了薄被。
桌子上她乱画的画已经被收起来了，念春摆好了饭菜。
柒络在梦里可能又哭过，眼睛有些红肿。
念春看了看柒络的眼睛，安慰道：“无碍的，过会我去拿些冰块，敷敷就好了。”
柒络什么话都不说，净手后就坐下用膳。
念春也没问柒络为何在卧房大哭，至少不会是一个人害怕。
柒络从小到大不知道被长公主和丞相禁足过多少次，关进昏暗的柴房的次数也不少，从来没见过她哭成这样。
“今日早些休息，长公主吩咐了，明日进宫先去太后宫里，要早早去。”念春坐在柒络身边，她已经吃过了，这会就陪着柒络。
饭菜热了几次，柒络一直不醒，念春这才去叫她。
“嗯。”柒络发出一个沉闷的鼻音。
“长公主要忙府里的事，明日只有安平公主陪着咱们去。”念春这会儿真的像姐姐一样，看着柒络慢腾腾地进食。
柒络还是“嗯”了一声，不搭话。
等柒络吃完，念春喊了流夏来收拾，又叫了个丫头准备热水，念春自己则去了院子。
念春才从房里出来，江天唯便从屋顶下来。
“她这个样子断然不可能见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吗？”念春一直知道江天唯在柒络屋顶。
江天唯不会做偷窥姑娘家闺房的事，若是真的做了，暗卫会直接将他打出去。
他只是守着柒络，然后听到柒络一个人哭。
他不知道柒络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哭，她明明在府外玩得很开心。
不止是今日，这几日她的心情看起来都还算不错。
江天唯摇了摇头，问：“她最近经常自己哭吗？”
“你来了之后少了很多了。”念春又想了想，补充道，“她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难过，也许还没释怀。”
念春比江天唯知道的多，她差不多知道原因，可她不能说。
府里知道真相的人不多，所有人都三缄其口。
这件事说出来会毁了柒络，丞相和长公主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念春也不会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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