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宫墙下,柒络带着念春缓步往韶贵妃的宫中走去。
有新进宫的丫鬟不认得柒络,悄声问身边的同伴:“这是谁?这样早来参加宫宴?”
同伴皱眉让她小声些:“这是乐宁长公主的小女儿,没瞧见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那她这是要去哪?”
“去看贵妃娘娘吧,贵妃娘娘是她的亲姑母。”
念春听到了丫鬟们碎嘴,微微皱眉,还没有所动作就被柒络拽了下。
“没什么不好的。”柒络心想,“就让他们误以为我是大病初愈。”
但她不知道,听到她们的话,她的脸色更差了些。
到了贵妃宫里,贵妃屏去了宫人,只留下柒络和念春。
“呵呵,谁给你上的妆?倒真有几分像病弱的小娘子。”没了外人,贵妃直接了当的拆穿了柒络的伪装。
“有铜镜吗?我也瞧瞧。嫂嫂在车上为我补的妆,我还不知是何等样子。”柒络也不再装腔作势,没了规矩。
贵妃见惯了柒络的行事,眼神示意念春去妆台那边:“将那面铜镜拿来给你家姑娘照照。”
柒络拿了镜子左瞧右看,除了面色差些,还是好看的。她满意地把铜镜重新递给念春:“还是蛮不错的。来的路上总有人瞧我,我以为丑得见不得人。”
念春将镜子放了回去。柒络则对贵妃念叨:“更可怕的是,他们认出来我是慕容家的小姐,幸好没有丢脸。”
“你呀。”贵妃无奈地点了下柒络的眉间,“何时才能改了你这臭美的毛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柒络莞尔一笑,“何况我生就这样一副皮囊,不好生打扮岂不是暴殄天物。”
“伶牙俐齿,真是说不过你。”贵妃笑得温柔,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今日因为何事入宫?家里应该说过不许你进宫玩闹的吧?”
“是皇后娘娘。”柒络脸上也满是不解,“皇后娘娘设了宴会,京城里许多贵女都会参加,从前都不叫我的,不知为何这次一反常态。让我在人前露面,是有什么用意吗?”
贵妃冷笑一声,眼底全是嘲讽:“依我看,她是疯了。觉得自己要坐不住后位了,给咱来下马威呢。”
贵妃素来与皇后不和,柒络多少知道些。莫说贵妃,就连太后都是不喜这位皇后娘娘。
柒络心疼地问贵妃:“姑母在这宫里过得如何?”
“怎么?你还能来帮你姑母一把?”贵妃没指望柒络能说出什么宽慰的话来,也就接着说,“你只知莫要来宫里过这糟心日子便够了。”
柒络垂下眼,神情落寞:“可是姑母,世上有多少事不尽人愿,不是你我两句话便可心想事成的。”
“柒儿。”贵妃一本正经地叫了声柒络。
柒络看向贵妃,只见贵妃神色复杂。
贵妃微眯着眼,声音也低了下来:“陛下膝下只有一位皇子,太子之位大抵是落到他头上的。你觉得太后疼爱这位皇孙吗?”
“姑母,您的意思是?”柒络有些紧张,下意识跟着小声说话。她有个可怕的猜测等着贵妃去敲定。
贵妃看了眼念春,接着道:“我不知你娘是否知晓,你可回去问问她。太后拿你当棋子是图个方便,可我有旁的法子如太后的愿。权看你爹娘肯不肯出手相助了。”
难怪贵妃把宫人全赶了出去,独独留了念春。念春是乐宁培养的暗卫,是乐宁的人,让念春知道等于告诉了乐宁。
贵妃的回答几乎是肯定了柒络的猜想。柒络惊得声调都变了:“怎么可能,这实在……”
“柒儿,‘这天下总归是赵家的,哪能眼看着落到旁人手里’。你就这样告诉你阿娘。”贵妃打断了柒络的胡思乱想。
柒络不是后宫的嫔妃,许多事她没经历过是想象不到的。
“你很恨他吗,姑母?”柒络突然没由来地问了这么一句。
贵妃正愣了下,笑道:“傻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本宫怎么会恨他?”
柒络沉默不语。
她其实和贵妃感情很好。
贵妃闺名韶华,从前乐宁与丞相忙时,都是韶华带着柒络四处跑。
和柒络一样,韶华对浔阳也很熟悉。
柒络年幼,想去浔阳没个长辈陪同是去不得的。因此往往是柒络跟着韶华去浔阳小住。
韶华和段郎相约出门时,柒络也会帮着打掩护。柒络的那些朋友,韶华都认得。
她们是姑侄,更是忘年交的好友。
原先段郎已经找了媒婆上门提亲了,婚事还没议定,意外先来了。
段家老爷突然入狱,没几日段家便被抄了:男眷处死,女眷变卖,俩人的婚事也不了了之。
柒络半低着头,答道:“我晓得了。”
姑侄两个又说了会体己话,眼看着时候不早了,韶华喊人来给柒络补了妆容。去掉些了妆粉,让柒络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差。
不多时,下人来报,说安平公主到了。
安平进来后,与贵妃客套几句,就说该带柒络去赴宴了。贵妃笑着送她俩出了宫殿。
临了,贵妃又叮嘱了几句:“陛下近来身子不爽利,你俩若见了,莫要顶嘴,惹他不快。”
“是。”柒络和安平齐齐应声。
两人去宴会的路上遇到了皇后,行了礼后便同行了。
皇后打趣她俩:“一大早就进宫了,都不见你俩去我宫里。”
柒络回道:“今儿有不少时间要陪着娘娘呢,故而先去了太后宫里。太后嫌小柒话多,便赶小柒去了贵妃那儿,怕小柒扰了您清净。”
“你呀,最是会说话了。”皇后也留意到了柒络脸色不是很好。柒络大病一场也不是什么秘辛,皇后就没深究。
柒络和安平跟着皇后进了宴会,有不少贵女低声讨论柒络。
安平大家都是认得的,柒络的身份虽然容易猜出来,可还是让大家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位是慕容家的七小姐?”张知兰问身边交好的贵女。
“应当是,我见过乐宁长公主,她们母女二人长得像。”那位贵女见张知兰还是一脸疑惑,又补充道,“她前段时间大病一场,听说是才好。”
张知兰笑着谢过好友,盯着柒络陷入沉思。
如果这个带着病态却落落大方的姑娘是慕容家的七小姐,那她先前遇到的那人是谁?
那位小柒姑娘性子活泼,吵吵闹闹,不拘小节;可皇后身边的七小姐,恬静乖巧,温柔知礼。
如果硬说是进宫要守规矩,看似合情合理,张知兰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真的是慕容府的七小姐吗?
张知兰更倾向于自己遇到的那位是真正的慕容家姑娘。
一位受尽宠爱的千金小姐,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何况皇帝是慕容姑娘的舅父,她没必要这么忌惮宫里的规矩。
这样的疑虑一直萦绕在张知兰心头,因为柒络说话的声调也和那日的姑娘不大一样。
张知兰甚至开始怀疑慕容府的七小姐是双生子,为了不露馅才鲜少外出。
可双生子应当是喜事,南霄国没有双生女不吉利的说法,慕容家没必要遮遮掩掩。
柒络自然不清楚张知兰心里的惊涛骇浪。她也瞧见了张知兰,只是她陪着皇后,没工夫也没必要和张知兰打招呼。
毕竟丞相幼女本就不认得张将军的爱女。
女眷们的宴会,皇帝是不会出席的。
总是吃吃喝喝也是没什么意思,因而通常各位贵女们是要展示自己的才艺的,也方便各宫娘娘为自己的皇子挑选妻妾。
柒络和安平的身份是不大一样的。虽然都是年轻姑娘,安平算是柒络的长辈,柒络赴宴是打着“探亲”的名义来的。
如此一来,她们也就成了皇后热场的契机。
皇后想让各家贵女大展拳脚,又担心没人带头,只往她俩那边一瞥。
安平立马会意,起身说道:“我家小妹鲜少与诸位贵女相处,今日带她来了,自然是要为大家赔罪的。她时常在家里练习,难得有机会,不如让小妹先为大家舞一曲。”
“嫂嫂……”柒络有些慌张,辩解道,“我,我有些担心,不如让其他姐妹先来……”
皇后这时候笑着搭腔:“安平都说你时常练习,哪还有让你最后登场的道理。”
柒络心知必定是这个结果,她方才的话也不过是自谦罢了。于是站起来,柔声道:“那小柒便献丑了。”
客气话说足了,她仍是要全力以赴。她是慕容家的女儿,是慕容家的门面。
柒络跟着宫人去偏殿换了舞衣。先说“让诸位久等了”,才摆足架势作舞。
柒络确实是头一次参加这种宫宴。以往她都是跟着参加宫里的家宴,和这些贵女们没什么来往。
她的舞技一绝,皇后是清楚的。
让她开场是断了那些仗着有几分姿色浑水摸鱼的人的心思。
没点拿得出手的才艺并不是什么大事;没这能耐硬要出头那就是蠢。
柒络跳完,皇后笑着说:“陛下没这眼福,不然肯定要赏你的。”
“小柒只是给诸位姐妹助助兴,哪能讨赏。娘娘若真觉得好,今年年礼就多给柒儿些首饰吧。”柒络微微喘息,这么活动一下,脸上也有了血色,平添了几分姿色。
皇后也没打算赏,笑道:“还说不讨赏,在这里等着本宫呢。就依你了。”
柒络身份高,赏得低贱了不好;贵重了,后面的贵女们又不能厚此薄彼,只能大出血。
柒络知道其中的深浅,会站在皇后这边,随便找个借口躲了赏赐。她是皇家的小辈,年礼有什么旁人是无从知晓的。
柒络去换舞衣,张知兰还沉浸在柒络那一舞的风采里。
张知兰心道:“她这盘鼓舞是练了许久的,体弱的人真的能长时间练舞吗?”
“不过,若是那日街上碰到的小柒姑娘,她大概只是易染病,并非身体虚弱。她们两人当真是同一个人?”
张知兰突然觉得身上一冷:若她俩是同一人,那她未免太会伪装。
慕容姑娘在外面故意作出无甚心计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的身份;可旁人认识的慕容姑娘谦和有礼,规规矩矩的。
张知兰要是对人说,慕容家七小姐有个心上人,两人外出私会,打打闹闹的,甚是亲密。人家怕是要说张知兰失心疯,无故往慕容姑娘身上泼脏水。
张将军和慕容将军有些小过节京城里人尽皆知,旁人会觉得张知兰故意膈应慕容姑娘。
这下张知兰认定丞相幼女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毕竟是长公主爱女。
那个心上人恐怕也不是真的。
张知兰以为江天唯软弱无能,想要借着柒络的身份挤进京城权贵之中。
若柒络中意这样的男子,张知兰会觉得柒络没有眼光。
事实上,柒络那日根本没有想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觉得戏弄了张知兰,又让她破费就已经算是为自己哥哥出气了。
柒络出门就是为了散心,张知兰正好撞上来给柒络撒气。江天唯作出对她言听计从的模样,省得柒络连他一块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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