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流光四溢啊，黄昏的光照得人发晕。被烧红的光吹起浮尘，太安逸了，安逸太久会出事的。
归零想到已经很久没见到迪奥了，她倒不觉得这是在故意躲着自己，迪奥并没有这个必要。或许摊上了什么坏事，原来也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过在鱼龙混杂的地方，稍不留神好像就要跌到陷阱里了。归零不希望去追逐别人，这也就代表着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主动的位置上，而主动往往代表着要付出更多。
可她还是去见迪奥了，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黄昏，她见到迪奥时已经明月高悬。归零想自己找到他，而不是依靠什么神的上帝视角。再相见的场景不算多好，面前的少年很不体面，依靠在墙角身上绑了些绷带。
“每次见到你都在受伤呢。”归零的声音淡淡的，无光的瞳眸注视着被隐匿在阴影里的少年。
“跟你有关系吗？还是你就喜欢突然出来冷嘲热讽一下？”迪奥并没有分给归零一个眼神，但如果他现在稍稍抬头，就能看到归零皱起的眉头。
真是嘴硬又不客气的家伙，归零想。
“你需要帮助吗？迪奥。”她抬脚走近少年，月亮把她的影子拉的老长，有一部分印在了墙上，“你现在这样是在赌场被人耍了？”
“……你真的热衷于打探我的事。”迪奥盯着归零半晌，然后嗤笑一声。
他伤的很重，也确实如归零所言，他被摆了一道。
“在赌场被人骗了，他砍了我几刀，我卸了他一条胳膊。他敢在赌场出老千，就该想到下场。”
“所以他的手法很高明了？”
“……啧，问这么清楚，你也想去赌一把是吗？没错，连我一开始都没看出来那人出老千。所以你去不得被骗个精光？然后跟赌场所有的女人似的，跪着脱光了衣服，求他们放了自己。”
“不，是你可以请求我去。”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迪奥的声音含着些嘲讽的笑意，这件事情对于面前的这个女人来说简直是异想天开，且不说她有没有能力去和赌场的那些人赌。哪怕说她真的能出老千，那些有头有眼的人背后的势力也不是她一个女人能惹得起的。
“我不懂。”归零的声音终于有了些波动，迪奥不由自主地感觉归零确实是个美人，不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却是会吐信子的冷血毒蛇。
“随你便吧……祝你好运。”迪奥说的话并没有走心，是一种有些戏谑，有些玩味的声音。归零的目光在他身上稍微温存了几秒钟便移开了，月光打着她的影子。
消失了，消失在不见微光的夜里。
他们再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晚上，迪奥的伤没有完全好，甚至还又加了些血痕。被绷带胡乱缠着，有些甚至渗出了血渍。
在她到来之前，迪奥先一步回到了那个有些破败的墙角，和那天一样的眼神。
“回来了？”不过这次，迪奥抬起头看她。
血，好多血。粘在衣角上，溅在裸露的肌肤上，喷射状的血迹。
“……你怎么回事。”
“嗯？哦，这不是我的血。”归零无所谓的看了眼身上的血污，平静的回答他。
“说清楚，发生了什么。”迪奥眯起眼睛，他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莫名其妙的想要去探究。
归零盯着他的眼睛：“没什么大不了的，迪奥，只是他们在打架，我不小心搅和进去了而已。”
“那个和你出老千的人被卸了另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是吗？”迪奥勾起唇角，仿佛听见什么好消息，他站起来与她平视，这是很久之后迪奥再一次看清她的脸。女人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感情，无论是面对赌场闹事的恐惧还是勉强算报仇后的喜悦，都没有。
归零好奇的问他：“你现在很高兴吗？”
“一点点吧。”
“对了……绷带，给你。”迪奥从兜里拿出最后的一卷绷带扔到归零手里，绷带边缘已经起了些毛边，归零侧眼看到迪奥还在渗血的伤口。
“……我不需要。我没有受伤。”
“别废话了。这里。”迪奥指了指归零右臂外侧的一处，那里有一道略重的擦伤，但因为混着旁人的血污其实很难看出来，连归零自己都没感觉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迪奥的语气并没有担忧或者恼怒，很平常。他扯过归零的袖子让她俯下身坐在自己对面，没有冒失地去握她的手腕，但可能只是因为他懒得碰。
“你要帮我包扎吗？”归零笑着，撩起袖口，一道泛着黑红血迹的擦痕横亘在手臂上，上面还残留着锈渍，在雪白的手臂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给我吧。”
迪奥扯出一截绷带覆在伤口上，动作很迟钝，应该是没有给别人包扎过。动作很慢，尽量不让手指碰到归零的肌肤。如果抛开两人之间的种种，看着也算个和谐的画面。
“你要想活着久一些，以后就别去那种地方，否则后果怎么样都是你活该。”迪奥一边包扎着，一边不咸不淡的说。
“嗯……今天只是想去就去了。”归零细细看着迪奥的动作，月光微微映在他的脸上，倒没有了平日里的冷硬，更柔和，竟是有些恍惚了。
在此异邦之上，只有月亮是我们的故人。
这儿并不算迪奥的异邦，也不是他的故乡。
他们都是没有家的。
归零几乎永恒的生命并没有为谁起过波澜，如死水一般的平静，一眼看不见底，勾连着脏绿色的藻荇。为什么会因为迪奥去做那些逾矩的行为，为什么看到他身上的伤心里不由得颤了颤。
思绪飞得很远，不过每一件都与迪奥有关。
“迪奥，有人说过你长得还不错吗？”
“呵，有啊，如果你说的人里面包括想养未成年娈童的恋童癖们，否则美貌就是最无用的累赘。在这里，没有人在意那个。”归零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迪奥冷嘲热讽的打断掉了，他似乎想起一些恶心的回忆，目光变得阴沉又狠厉。
“这样啊……我知道了。”
“……”
迪奥不说话了，把伤处绑好。他打的结不算好看但很结实，手指缓缓摩挲着绷带边缘，体温透过薄薄的绷带落在归零的肌肤上。
世间的一切都会归于荒芜，而她的存在就是荒芜本身。她能感知到迪奥对自己恍惚的思绪，这并不是爱，也不可能是爱。
归零早就知道他不会爱上任何人，哪怕他们的枝蔓甚至连根茎都囚在一起。愚人的时间可以用钟表来衡量，但是他们却不能，或许每分每秒都有价值，又或许百年弹指一挥化为烟尘。
生命的沟壑与顽石令人无法逾越，令人悲叹和疲软，他们从前也总是待在海里，不肯浮出水面，或者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也不曾遇到与自己共振的波痕。几乎窒息的黑暗指引着朦胧的白昼曙光，或许人们都是需要这么一点灵性的希望才能侥幸在痛苦浇灌的人生中稍稍透透气。
若我于明日腐烂，今夜我将吻你。
不，我不能这么做。
今晚夜色流光溢彩，今晚把你永恒的生命稍稍奖赏我片刻。
吻得还是那样凶狠，是疾风骤雨，血与肉跌进水泊。我在清晨与你醒来，灵魂潮湿暗涌如海洋一般呜咽，停靠的港口，无关乎爱意，你在这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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