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雾是被孙澄摇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孙澄愁眉苦脸地用手在摸她的额头。
“睡得这么死,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呢。”
林雾挣扎着坐起来,“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吧。”
她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徐志摩的话上,下一秒就沉着头睡了过去。睡得太死,林雾连梦都没做。
“收拾收拾快点起来,咱们出去过生日。”孙澄折返到桌前贴假睫毛。
林雾迟钝地想这个生日不过也罢,她宁愿躺在床上再睡一觉。她是一个对仪式感、纪念日、生日这种东西无感的人,自己从不当回事。
可这话她不能说出口,怕辜负了孙澄一片好意。
去年林雾生日的时候就自己悄悄过了,她去食堂买了份面条,吃了个鸡蛋,给父母打个电话就得了。
后来孙澄无意中问到林雾的生日,林雾轻描淡写说了自己生日“惨状”,孙澄挽着她的胳膊说下一个生日一定要好好给她过。
林雾简单去水房洗漱,学校宿舍已经有些年头没修缮过了,墙皮翻起,她眼看着脱落而下,“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眼球下移,发现洗漱台的边缘也泛着淡淡的青色,大概是某生命力顽强的藓类。
林雾机械麻木地刷牙漱口,却无意中又想到了江尘这个人。
她第一听到江尘这个名字是什么契机,她早已经不记得了。但把这个人和他这张脸对号入座的时候,她却记忆犹新。
就在前一阵子,孙澄跟高灏约会回来,她拉着林雾的手神秘兮兮地要跟林雾讲八卦。
林雾一脸匪夷所思、兴致缺缺的样子,她以为孙澄说得又是娱乐圈那些花花绿绿的事呢。
孙澄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刁钻,应该是偷拍的。照片上的人正是江尘,他面色有些疲倦,单手托着下巴坐在卡座里,好似在闭目养神。
林雾也不记得她看到那张照片的感觉了,只记得自己隐约评价一句这人皮相不错,骨像也好。
孙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告诉她这人就是江尘,她们学院的研究生,也是北城江家的三公子。不过,最重磅的消息是,江尘是个私生子。
林雾那时候脸上有了起伏,她不解地问了句:“私生子怎么了?”
林雾从不觉得“私生子”这个头衔有什么可耻的,没有人可以选择他的出身,一个人也不应该为上一辈的恩怨背负巨大的心理压力。
当时孙澄夸张地说:“江家,豪门,私生子,家族纷争,嫡庶争端,想想就刺激。”
林雾叹口气,伸手去摸她的头,“澄啊,你小说看多了吧。”
现在林雾回想起孙澄当时列举的那一系列词,觉得和江尘这个人不搭。通过照片看一个人和切实与这个人接触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林雾觉得江尘这个人的周遭气质和刻板印象中的豪门公子哥儿不同。
孙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假睫毛快要扎到林雾的脸上。
林雾扭头,看孙澄画好的烟熏妆,被吓了一个激灵,“你怎么过来了?”
孙澄扁扁嘴,“我都在你身边站半天了,你那牙膏都要刷没沫了吧。”
林雾低头漱口,不理她。
因为只是简单出去吃个饭,林雾没化妆,简单涂了水乳和防晒就出门了。孙澄看着她满满的胶原蛋白,满脸羡慕。
“雾啊,我要是个男人,我绝对要把你追到手,然后使劲儿亲。”她边说边去捏林雾的脸。
林雾拧眉,“你不要你家高灏了?”
孙澄立刻把手收回来,“我这不就打个比方么,本人还是很爱我男朋友的。”
林雾小声补刀,“不是你俩吵架你埋在被窝里哭的时候了。”
“你别说。”
两人闹了一会儿就出门了。
天色暗下来,像泼了墨一样蓝。从宿舍楼门口都能隐约听到操场上的喧闹声,估计是又在办什么活动了。
她俩顺着油柏路往外走,晚风拂过,夹杂了几分温柔。
孙澄定了一家湘菜馆,是家高等餐厅,餐厅门口站了两个专门接待来客的服务生。
林雾望而却步,面露难色地看着孙澄。
林雾家庭条件一般,父母都是小县城的公职人员。这几年母亲生病需要钱,父母那点儿基本工资每月几乎供不应求。
林雾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从上大学起就开始兼职。她一向对生活费精打细算,从来不会来这种高奢的地方。
孙澄能洞彻她的想法,宽慰着说:“你别担心,高灏请客。”
林雾眼波流动,木讷地点头,一股窘迫感还是压在了她心头。
不知为何,孙澄拉她落座的整个过程,她屏蔽了周遭环境所有声音,脑海里只有江尘回荡在她耳边细腻的声音,他温柔有分寸地给她讲相机的使用方法,没让她觉得一点儿不适。
她又想到了还放在宿舍的那个相机,自嘲地笑了笑,她和江尘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单凭“钱”这一个字,他们就是云泥之别。
高灏早就落座了,笑着祝林雾生日快乐。林雾点头,“谢谢你们。”
“别客气,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高灏自然地揽着孙澄的肩。
高灏算是个富二代,父亲在北城做建材生意,还挺有名。当然,高灏家的企业和江家的企业不能相提并论,江家是驻扎在北城几代的大企业,涉及各个领域,遍地开花。
林雾习惯性沉默,她和高灏没什么交集,显得略微有些局促。
不过这种场景没有贯穿全程,在服务生把蛋糕端上来的时候,气氛就变了。孙澄吵着闹着要林雾把生日帽带好,还让高灏把蜡烛点好。
林雾看着蛋糕上闪耀跳跃的火苗,心中泛起一种满足感,原来和朋友过生日也能这么快乐。
“雾啊,别愣着,快许愿!”
林雾双手合十,她虔诚地许愿,“希望妈妈身体能好一些,如果可能的话,那就让她按照妈妈的心愿随性自在地活着吧。”
林雾是一个生性有些悲观的人,哪怕是生日愿望,她都不敢过度奢求。
她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吹了蜡烛,火光熄灭的一刹那,她隐约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分蛋糕啦,分蛋糕啦!”孙澄雀跃地说。
而林雾依然在失声中,直到那人在众人的拥簇下推门而出,她才突然站起来。
林雾摘下生日帽,急匆匆地对孙澄说:“我先出去一下。”
她步履匆匆,推门而出,夜风打在她的脸上,还有几分料峭。她没来得及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奶白色的毛衣,风一吹,打了个寒颤。
林雾寻觅四周,在停车场觅到了江尘的身影。刚刚还众星捧月的他,此刻只剩一人了,但显得有几分寂寥。
他穿了一件白衬衫,左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眉间挂了两分不悦,周遭一阵寒冷。可他即使是淡淡地站在那,也身姿如松。
林雾不禁放慢脚步,她站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看着他收起手机,自然地拉开车门要驱车离开。她这才知道慌乱,不知所措地双手摊开拦在他的车前。
江尘本有些烦躁,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的姑娘,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大灯照在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暗黄,有些温馨。他轻笑一声,拉开车门,长腿迈开,问她不冷吗。
林雾抱着胳膊摇头,略显歉意地说:“今天我不小心把你的相机带走了。”
哪料江尘复又弯腰回到车座,他拿出自己的外套,递给她,“不急。你不冷吗?”
林雾看着他的外套,不知道该不该接。
江尘无奈,只好伸手把衣服举在她眼前,“别冻感冒了。”
林雾觉得和他交流的整个过程她都像是浮在了云雾里,她瑟缩着妥协,接过他的外套。她略显贪婪地缩在他的衣服里,隐约感受到他残留的体温和清香。
林雾在原地怔了好久,才想起自己追出来的目的,她问:“相机,我怎么还给你?”
江尘笑得坦然,“加个微信?”
就这样,她拥有了他的联系方式。
林雾在申请朋友通过后,在聊天框里打下了自己的名字,郑重得像是面试时做自我介绍。
哪料他居然用白居易《长恨歌》里的诗句感慨他们的名字,“回首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林雾心中涌上一股悲悯感,她喜欢这首诗,但不喜欢他用这首诗形容他们。
终究是个刚刚二十岁的姑娘,心里什么都藏不住,把情绪都挂在了脸上。
江尘觉得有些意思,问她怎么了。
林雾坦然说:“我不喜欢这句诗。马嵬之变,贵妃之死,玄宗即使有太多无奈,但也不可否认他亲自放弃了杨贵妃。自古说红颜祸水,无非是给男人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那你说说,玄宗应该怎样做?”
林雾垂眸,她不知道答案,历史也不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可她依然倔强挣扎说:“但终究不能放弃自己最爱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不是贵妃选择了成全玄宗呢?”江尘反问。
林雾胸口小鹿乱撞,“她会成全吗?”
“谁知道呢?”江尘轻笑着说。
他抬手看了眼表,“天凉了,快回去吧。”
林雾胸中莫名噎了一口气,她把外套塞在江尘手里,快步跑回了餐厅。
江尘望着她纤弱的背影无奈一笑,也略微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不经大脑就出口的那两句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相遇,他背了一首挺悲哀的诗,是人就会觉得扫兴。
他折好手中的外套,轻叹口气又回到了车里。
林雾回到座位后,蛋糕已经切好了,孙澄一边给她递蛋糕一边问她干什么去了。
林雾想起今天她俩在宿舍的那一番话,突然不想坦白了,随口说看到一个老朋友就搪塞过去了。
那时候,她还是太单纯,不懂真的爱一个人是见不得他陷入囹圄之地左右为难、举步维艰的。
因为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和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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