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地洗完澡下来时,一家人都坐齐了,就剩宋秋言的位子上空着。
宋威山脸一垮,严肃道:“就等你一个。”
宋秋言撇撇嘴,“你们吃就是了,等我干嘛,反正也没我的麻辣……”
话没说完,他眼睛一亮,看向秦妈,秦妈也笑着看着他,点了下头。
“秦妈说是你去接的人,”秋钰说,“喏,奖励你的。”
“耶!”宋秋言一把抱住他妈,脸贴脸地蹭了蹭,撒娇着说:“妈妈,美丽善良的天使,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行啦行啦,”秋钰嫌弃地把他的爪子扯开,把脸推过去,“把我妆都蹭花了。”
“嗯?”宋秋言的手臂还环着秋钰的脖子,装模作样地问,“妈你化妆了吗?”
秋钰嗔笑一声,“多大的人了,还耍宝呢!也不怕羞!”
宋威山:“好了,别玩了,赶紧坐下。”
宋秋言和秋钰坐在宋威山的一左一右,左边往下一个位置是秦铮,右边往下是秦妈,一如秦铮还没出国的那些年。
宋秋言刚洗了澡,身上水汽未干,淡淡的沐浴**气随着他抬手和晃动的动作阵阵发散,让身旁的人不禁放慢了呼吸。
宋威山拿起来酒杯,说:“欢迎秦铮回来。”
众人都跟着端起酒杯,秦铮站了起来,他已经换回以前的衣服。他端着酒杯说:“宋叔叔,秋阿姨,这些年谢谢你们这么照顾我和我妈,这杯酒该是我敬你们。”
“是啊,先生太太,当年若不是你们收留我们母子,供他读书,秦铮哪有今天的出息,我们母子今天敬先生太太一杯。”
宋秋言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秦铮做这套人情世故,看他说完这些话抿着唇、低着头的样子,这样子让宋秋言心里一阵痛快。
“好了,”秋钰说,“客气话留在日后应酬时说,今天是家里吃饭,不准谢来谢去,咱们碰一杯,然后都坐下。”
宋威山:“说得没错。”
酒杯相碰,五只酒杯有碰上了的,有没有碰上的。宋秋言跟爸妈和秦妈的碰上了,没有跟秦铮碰上,然而他也没有跟他相碰,两人默契地谁都不做这件事,在混乱碰撞声中,隐藏了刻意的忽略。
吃完了饭,秦铮在饭厅帮着他妈一起收拾餐桌,秦妈推他让他去休息。宋秋言则被他爸叫去书房耳提面命地说教一顿,听得他刚才吃饭补的那点元气消散殆尽,从书房里出来时,碰见收拾完的秦铮端着一杯牛奶上楼。
秦铮面无表情地走到宋秋言面前,将牛奶递给他,顿了顿,解释说:“我妈给你的。”
宋秋言握着温得有些烫的牛奶,问:“为什么不愿意去公司?”
他说的公司,是宋家的公司——诚荣,宋秋言现在上班的公司。原来早在回国前,秦铮已经跟他爸宋威山表明了自己已经找到了工作,不会去宋家的公司。
秦铮转过身看着宋秋言,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无声对抗着他接下来的咄咄逼人。
“我们家把你养大,让你上学、出国读研读博,现在你学业有成,一回来就要自立门户,跟我们家划清界限,白眼狼也没有你这么当的。”
紧绷的下颌出卖了秦铮压抑的情绪,宋秋言往前几步,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说什么……”他想了想刚才宋威山说的话,嗤笑一声,“独立?早不独立晚不独立,偏偏这时候说要独立,你们商科的人原来都像你这么会算计的吗?”
宋秋言偏过头去,看着空无一人的楼下,不留情面地继续说,“你这么不想留在我家,二十多年前就不该来的。我爸妈是体面人,不计较这些,你要走他们不会留你。”
宽大的居家服套在比五年前更瘦了的宋秋言身上,让这件本就松垮的衣服更加空荡,他偏头看着楼下,颈侧绷出一条明显的线,往下,突出的锁骨就这么展露无遗。
因过于宽松的领口,锁骨下的一块红斑在他动了一下后,彻底显露在面前人的眼里。
“但人得知道感恩,”宋秋言转过头,讥讽地看着秦铮,“你以为你欠我们家的恩情,就凭你那四年还清了吗?”
宋秋言一步步走近,秦铮眉头越来越紧锁,只隔一步远的距离时,宋秋言停下,微微踮起脚尖,偏头对着秦铮耳侧,轻声说:“就算是头牌,也不值这个价。”
秦铮浑身紧绷,呼吸变重,宋秋言却勾起嘴角,心满意足,抬脚往后退。
这步刚迈出还没落下,秦铮抬起手抚上他的锁骨,不经意往下探,宋秋言被这猝不及防的触碰惊得一颤,手上的牛奶撒了。撒到自己手上,对方的手上,溅到自己的衣服上,对方的衣服上,落到自己脚上,对方的脚上。
两人之间浸满了牛奶的腻味。
温热的牛奶,渐渐在身上变凉,秦铮的指腹停留在宋秋言的衣领之下。他也那样学着宋秋言的样子侧过头,也那样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宋少爷,像你这种人,真该庆幸自己投了个好胎。”
五年前,秦铮出国时也是这么说的。
“宋秋言,像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有人真心爱你。那些人因为你的地位围在你身边,一旦你什么都没有,不会有任何人多看你一眼。”
宋秋言看着秦铮,理直气壮地说:“那又怎么样。”
那一块微凉的皮肤,在秦铮的手指尖逐渐升温,因为他迟迟不离开。
秦铮从他手中拿回那杯撒了一半的牛奶,黏腻的液体粘在手上,他像一位尽职的仆人那样,将主人从狼狈中解脱,接下来做他的善后工作。
不会怎么样,秦铮大可以反抗,但反抗无效。
一如九年前,大一的寒假,他要秦铮做他男朋友,借着酒劲攀在对方身上,解扣子扒衣服,不答应就喊人来,说是秦铮强迫了他。
那时秦铮在二楼的宋秋言的房间里,楼下是宋父宋母和他妈妈,还有家里的其他佣人,只要宋秋言嗷一嗓子,他这辈子别想说清了。
宋秋言用一句喝醉了作为第二天醒来的解释,秦铮用沉默接受了他的解释。
再往后,就是数不清的强迫和沉默。
如今,宋秋言再度使出这招,秦铮却早已不是当年的任他摆布,没有还手之力的人了。宋秋言在秦铮坚决的眼神中,渐渐明白,已经不一样了。
*
昨天熬了夜,今天依旧睡不着。不知道几点,宋秋言从床上坐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一包烟,光着脚下了床走到阳台。
推开门,外面清新微凉的空气瞬间钻入肺腑。
宋秋言背倚靠着阳台的围栏,像是看星星或是伸展脖颈那样往后仰着头。没有星星,脖子倒是酸了。
咔嚓一声,低头点了烟。
“呼——”
一口长长的叹息,带着遮蔽他视线的白烟,让他想起大四那年,自己吸的第一口烟,来自于秦铮。
那年的运动会,秦铮破天荒地参加了一个长跑。
他是他们商学院的名人,比赛那天,跑道上围了几乎一整圈的人,都是来看他的。
他穿着无袖的背心,短到大腿的运动短裤,额头上带了一个运动发带,号码牌正好是509,他们俩共同的生日。
在起跑线外准备时,宋秋言就坐在高高的看台上,远远地看着他一蹦一跳地热身,脸上忍不住扬起笑来。
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那么优秀那么耀眼。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的。
发令枪响,八个跑道上的人同时冲出去,宋秋言的视线只落在第二道上,跟着这道白色的身影一圈一圈。他没动,一直坐着,但心已经跑了十二圈半。
冲过终点线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将白色的身影围住。宋秋言从看台上站了起来,垫着脚看那一群人,等到人群散去,白色的身影却不见了。
他急得去找,绕过看台的栏杆,跑道上已经要开始下一轮的比赛了。
满操场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人。
他像无头苍蝇,到处地看,到处地找。广播里在宣布上一轮比赛的前三名,没有秦铮的名字,一如他找不到秦铮。
最后,在操场外的一处,他终于找到了那道白色的身影。
秦铮倚靠着半人高的铁栏杆,手肘撑在栏杆上,偏头看着旁边,又像什么都没看,指尖夹着一截燃了一半的烟。
淡淡烟雾缓缓上升,宋秋言简直不敢相信,秦铮居然会抽烟。
这时,秦铮恰好转过头来看见了宋秋言惊诧的面孔,很浅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看得宋秋言的心跟着他的嘴角上扬,几乎是痴痴地问:“你会抽烟?”
秦铮的指尖点了点,抖落烟灰,他抬起手,就这么看着宋秋言,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让宋秋言的眼前朦胧一片。
他在这种朦胧渐渐散去时,问:“想试试吗?”
那时的秦铮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极少在宋秋言面前展露这种放松慵懒的神情,让宋秋言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于是,他看见秦铮抬起手,却不是给他,而是递到自己唇边。
正当宋秋言疑惑时,秦铮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小臂,将他一把拉近。
宋秋言几乎是跌进了秦铮的怀中,猝不及防地承接了带着烟味的一吻。
那是第一次,秦铮主动吻他,他却因为忍不住呛人的气味想要逃离,但扣在他后脑上的那只手,让他退步不得。
一吻完毕,秦铮放开他,他终于咳嗽起来,咳得双眼微红,转而瞪着罪魁祸首。
然而,秦铮那时却笑了起来,让宋秋言的怪罪变成了撒娇。他将头搁在秦铮的肩膀,以求安慰。
秦铮没有回抱他,甚至放下了搭在他后脑的那只手,以刚才宋秋言一开始看见他的姿势,两只手搭在栏杆上,抽了一口烟,徐徐吐出。
那时,宋秋言的脑子里笼着一层烟,不懂秦铮在笑什么,他欣喜地以为那是秦铮对他隐晦的爱意。
直到五年后他终于明白,眼中那不达心底的笑是嘲讽,是宋秋言的痴心看在秦铮眼里的可笑回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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