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跑出去之后，母亲林梅其实紧跟着出去了。追到楼下，看她在小区门口徘徊，就躲在楼道的阴影里看她。她想追上去道歉，却不知道该为那件事道歉。为了小时候对女儿熟视无睹的忽略？为了那些年当着她的面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为了挽回丈夫又生了弟弟？为了七岁那年想带着女儿跳河，又不忍心把她留在路边？
当年她是真想死。夜已经很深了，丈夫还不回来。她打了好多电话都无人接听，她怕出什么意外，准备出门寻找。刚出门碰上丈夫酒气熏天的回来，破口大骂“老子在他妈外面喝个酒，打了十几个电话，神经病啊你”。她气得忍不住骂他真不是个东西，结果被揪着头发拽回屋里毒打。姜暮冲过去阻拦父亲，狠狠咬了他一口，父亲才住手。她坐在地上疯狂扯自己的头发，尖叫“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丈夫转身回去睡觉，不再理她。姜暮抱着妈妈说“我们离开他吧。我跟着你，弟弟跟着爸爸，奶奶会照顾他的。”离开？她没有文化，平日做些零工贴补家用，吃什么喝什么？她坐在地上想了半夜，把这些年回忆了无数遍的伤心事又想了一遍，感到深深的绝望。自己多爱这个男人啊，为了他背井离乡，起早贪黑，满眼只有他，从来只做他喜欢的饭菜，为了他和别人吵架像个泼妇一样……换来了什么？一身的疾病，一次次的家暴。他骂自己神经病，是啊，可不是神经病吗？她本来是村上最漂亮的姑娘，大家都说她长得像电视剧里的明星，当初柔情似水的眼睛才三十多岁就浑浊不堪了，原本白皙地皮肤为了还债又是卖菜又是去工地刷墙也长出了斑点和皱纹……
自己怎么活成了这副样子，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没有脸面回娘家；在这个地方无依无靠，也没有人在乎她。她从地上站起来，牵起女儿的手说“走吧，我们走吧。”小小的姜暮牵着跟着她的手，好小的手，好软的手。多懂事的女儿，自己什么也给不了她，她学习又好，从小没人管她，可她心疼爸爸妈妈，有空就帮忙做家务，跪在地上擦地，站在板凳上洗锅……她凭什么跟自己去死？还是自己去死好了。
她让姜暮在路边等她，她去买点东西。她独自往河边走，越走越害怕，会不会有坏人把女儿拐走，女儿会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发了疯一样又往回跑，拖鞋跑丢了也不管。等她回去怎么都找不到女儿，她又跑回家，丈夫还在呼呼大睡。她喊醒他，一起把姜暮从去河边的路上找了回来。
或许是因为姜暮那晚狠狠咬了他，或许是因为自己要去死吓到了他，他喝酒少了，动手自然也少了。姜暮高中的时候他因病去世，家里的经济状况一下子就困难了。可是姜暮学习很好，从来没上过辅导班也不怎么花钱，她怎么也不想姜暮辍学，变得和自己一样。她又去给别人当保姆，白天干活好好的，晚上腰痛得睡不着觉，翻不了身。儿子姜河学习一塌糊涂，初中毕业就去厂里打工了。姜暮大学那几年，日子清贫但是还算幸福平和。
如果家暴真的这么容易就可以逃离就好了，愿女性都能拥有重新生活的力量，可以追求任何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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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上） 爱是太过复杂的东西，可惜我们没有上帝视角——母亲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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