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钧漠说到做到。
他亲自把席留璎送到奉城，她训练三小时结束后从场馆出来，发现郁钧漠的祖母绿大G仍旧停在原来的位置。
她上车，他再亲自送她回夏城。大G停到小别墅门前，他说：“我拿这几晚时间换你认真和我合奏，排练的时候不要再问其他事。”
车内寂静。
他偏头：“行么？”
席留璎极其缓慢地点点头。
她开门下车，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姐姐花滑也很厉害。”
席留璎咬紧了牙，什么都没有回应，重重地关上车门，就像郁钧漠重重关上器材室的门那样。
这天晚上她失眠了。
早自习康济来收她作业时，对她快垂到嘴角的黑眼圈表示非常震惊，建议她去看看医生。
席留璎抓住所有休息时间补觉，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双腿无力，去餐厅路上险些撞到好几个学生，她一边小声说着抱歉，一边竭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但还是撞到了人，她始终低着头走路，头顶到那人坚硬的胸膛时，痛感麻麻地传来，席留璎连忙往后退，鞋尖踢到什么东西，那东西飞速滑出好远。
“同学对不起！”
被撞到的人没有回应，席留璎抬头才发现竟是郁钧漠。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冷冰冰道：“希望你今晚不要是这种状态。”
席留璎毫不示弱：“还不是因为你！”
她用力推开他朝前走，郁钧漠也没说什么，两人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但席留璎走出几步就没再往前，她蹲下捡起地上的校牌，回头喊：“郁——”
“……”
校牌上的名字是“郁耀清”。
郁钧漠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席留璎皱了皱眉，高二年段的午餐铃打响，她赶紧把校牌揣进裤兜，冲向餐厅。
午饭仍旧是和康济面对面坐着，席留璎把校牌放到他面前：“郁耀清是不是郁钧漠的谁？”
“你怎么这么聪明？”
“郁这个姓挺少见的。”
“郁耀清是郁钧漠的弟弟。”
“他还有弟弟？”席留璎放下筷子，往高三一班坐的位置看过去。
郁钧漠对面还是蒋施绝，沈一狄端着餐盘在蒋施绝身边坐下，还有些害羞地和郁钧漠打了个招呼。
他冷淡地颔首。
席留璎收眼，拿起校牌。
——高三二班，郁耀清。
“郁耀清比郁钧漠小一岁，但郁钧漠是迟了一年上学，才会和我们同届的。”康济说。
“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康济狐疑地瞥她：“你想……”
“郁钧漠曾经也算是我‘姐夫’，不是吗？”席留璎淡淡道，撑着脸。康济的表情僵住了，他目光躲闪，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就知道了呗。”席留璎耸耸肩。
康济很迟疑：“席留璎，你有点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她一愣。
“还是你原来就这样？”康济追问。
席留璎眯了眯眼，撑着脸离康济近了些，细细地端详、观察着康济因她靠近而微微抽搐的嘴角，余光瞥见郁钧漠的脸似乎转向了她这边。
她扯起唇角笑了笑：“你告诉我郁钧漠身边那群人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就让你知道，我原来是什么样的，如何？”
康济拿着筷子的指尖泛了白：“我可不敢妄议郁钧漠和他身边的那群人。”
“因为不好惹？”
“是的，不好惹，你也惹不起，所以我建议你不要为了你姐姐去接近他们，也不要查他们。”康济的眼神真诚，“我说认真的。”
席留璎轻轻抬起眉毛，她撩起眼皮往郁钧漠方向看去，他确实在关注她这边，短暂同她交汇目光后，平静地转了回去。
蒋施绝在和沈一狄说笑，还问了句郁钧漠的意见，他漫不经心地听着。
“好。”席留璎拿起餐盘，康济连忙把剩下的饭扒进嘴里，跟上她，“那个，昨天体育课我看你腿上有伤，买药了吗？”
她顿了顿，想起闷热的器材室，蹲下来的郁钧漠，膝盖凉凉的触感，缓缓说：“有了，谢谢你。”
康济摸了摸后脖颈：“那就好，如果你还需要的话，我那里还有些外涂的药。”
“嗯。”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肩走出了食堂。
“钧漠。”蒋施绝喊。
“？”
“你看什么呢？”
郁钧漠看她一眼：“……没什么。”
“耀清说放学有场篮球赛，跟二中的人约好了，要你过去镇个场。”蒋施绝兴致缺缺地说。
郁钧漠撂筷子起身：“他是免晚生，我不是，告诉他我没空。”
他说完就风风火火地离座走开，蒋施绝在他身后喊：“我不是你们俩的传声筒！要说你自己去说！”
郁钧漠头也不回：“他找的是你。”
“郁钧漠！”蒋施绝大喊，餐厅里许多学生被她的叫声吸引过去。
他没有再理她。
“又这样！”蒋施绝扔掉筷子，对沈一狄说，“你去和郁耀清讲！”
她也同样气愤地离座，剩沈一狄在座位上烦恼。
下午有一节全年段公开课，卓灵高中请来专家为学生分享高考心得，动员学生们的学习热情。
席留璎坐在康济旁边，没有心思听专家到底讲了什么，始终把玩着手中属于郁耀清的校牌。
“郁耀清是郁钧漠的弟弟，他们怎么都不一起回家？”席留璎用手肘碰了碰康济。
“郁耀清是免晚生，免晚生不用上晚自习。”
“你跟他们有多熟？”
“席留璎，你不要再问我关于他们的问题了，好吗？”康济转过来，面对她，“我说了——”
“我惹不起他们。”席留璎接着他的话说。
康济眨眨眼：“对，是的。”
席留璎泄了气，把校牌塞进裤袋，趴在桌上。
康济看着她许久，还是又提醒她：“真的，你听我的，郁钧漠那帮人很坏。”
席留璎用上目线看向康济，康济肯定地对她点了点头，随后有些许慌乱，咳嗽一声，将头转回去。席留璎发现他耳尖好像红了。
“……我要邀请一位男生和一位女生，有谁自愿上台做个示范？”专家的声音总算是清晰地传进席留璎耳朵。
震耳欲聋的起哄声响起：
“郁钧漠和蒋施绝！”
几乎整个阶梯教室的高三学生都在喊他们的名字，席留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起身子，看向一班方向。
郁钧漠八风不动地坐着，身边的男生不断推搡着他的肩膀，他无动于衷。
学生们的喊声刚开始还非常乱，后来就变成富有节奏感的齐喊：“郁钧漠！蒋施绝！郁钧漠！蒋施绝！”
“……”
席留璎撑着脑袋半靠在桌面，郁钧漠最后还是被男生推上了台。而蒋施绝却一直坐着，任凭身边的同学怎样起哄，她都始终板着个脸。
专家看蒋施绝实在不愿意，便说：“还有哪位女生愿意自告奋勇？”
这句话一出，阶梯教室忽然安静了。
席留璎关注着一班的动静。沈一狄在蒋施绝旁边，她看似冷静，和蒋施绝用一模一样的靠姿坐着，但眼中很明显是期待。
全场女生有蠢蠢欲动的，但没人敢站出来。
席留璎在心里感叹：看来大家确实都败于蒋施绝的淫威。
郁钧漠站在台上，没有任何不安与局促，即便是在现下这种被选择的情况，他仍旧游刃有余，双手插兜，倚在讲台上，好不惬意。
场馆安静了好一会儿，专家看学生们没有任何动静，便只邀请郁钧漠一个人。
“现在要干嘛？”她问康济。
康济推过去一张纸给她：“写上你认为可以鼓励别人的一句话，折成纸飞机，飞给任意一位同学。”
席留璎接过白纸。
她想了想，拔开笔，写下：
祝你幸福。
她把白纸折成纸飞机，折好后身边的同学也都折好了，专家让大家集体起立。
“我数三二一，在郁同学飞出纸飞机后，大家也将自己手中的纸飞机飞给你想鼓励的人！”
学生们站起来。
“好，现在倒计时！”
“三！”
席留璎慢吞吞地起身。
“二！”
郁钧漠举起了手臂，朝着蒋施绝。
有人阴阳怪气地“哦”起来，随即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席留璎撇了撇嘴，心想这个游戏不太适合她，老师应该要考虑到高三也会有转学生。
她叹了一声。
“一！”
郁钧漠忽然调转了方向，使劲将纸飞机扔了出去！
纸飞机从他手中脱出的同一秒，高三学生们爆发出欢呼声，一瞬间，整个场馆里飞出无数架雪白的纸飞机。
席留璎被大家的欢呼声吓到，下意识捂住耳朵，手中的纸飞机摇曳着落到地面上。
她蹲下，钻到桌子底去捡自己的纸飞机，康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但阶梯教室里太吵，席留璎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专心去找自己的纸飞机。
可是落到地上的纸飞机实在太多，大家的折法雷同，她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纸飞机。
席留璎放弃了，随手抓了一只捏在手里，站起身，脑袋猛地撞到桌沿。
本想着会有痛感传来，她感受到的却只有柔软。抬头，见是康济拿手臂挡住了桌沿，对她说：“小心点儿。”
她被他扶起来：“谢谢你。”
席留璎坐回位置上，展开自己捡到的纸飞机。字迹遒劲潇洒，大概是男生写的，里面的话却与字的风格完全不同：
我触及什么，什么就破碎。
那就让我拥抱全世界。
席留璎一眼就认出第一句是卡夫卡的文字，她蹙起眉，四处张望着看会是谁写下这样一句话。
周围的同学们都异常兴奋，有继续飞纸飞机的，也有拆开纸飞机看的。
她默默将纸飞机塞进口袋，想道，这和她写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席留璎希望世界幸福，而这只纸飞机的主人希望世界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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